常家媳妇哪里料着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琏二奶奶忽然就把柳眉立了起来,凤眼斜梭,脸上的媚态全化作了威光。到底是积了十余年的威,只这样一变脸,还未曾开言,常家媳妇已然觉得心上一凌,脚下就有些软,屈膝就在王熙凤跟前跪倒了,脸上勉强笑道:“奶奶如何这话,我竟听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奶奶指点我,我日后定然改过。”
王熙凤就道:“我料你也不肯认错,我即要判你罪,不得要你心服口服。我只问你,厨房里即有□口子人,人人手上都有力气,如何她们两个女孩子竟能将厨房搅得一团乱,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就能看着她们打起来!你倒告诉我听听!你们不能扯开,还是不愿扯开!”
常家媳妇忙喊冤道:“奶奶冤枉,我们原是想着百合同瑞香是两个姨娘跟前得意的人,有道是打狗尚且要主人,何况是两位姑娘。我们上去拉开容易,只怕姨娘觉着我们不恭谨,所以才犹疑了。”
王熙凤听了常家媳妇这些辩解就笑了,向着平儿道:“你听听,打量我年纪轻,不懂事呢,还是以为我是个傻的,竟拿这些话来哄我。”平儿听了王熙凤这些话,就过来几步,立在王熙凤身侧,道:“奶奶,你什么身份,金尊玉贵的,怎么好同她驳嘴?奶奶请歇一歇,由我去问她。若是我哪里的不对,奶奶再指正。”王熙凤笑着把头点了。
平儿就过去立在常家媳妇跟前,脸上一笑,鼻子里却是哼了一声,道:“常家的,我来问你,你现立足的什么地方?你又是哪家的奴才,领着哪里的月例?”常家媳妇把平儿看了眼,又看着王熙凤端个小盖钟儿喝茶,把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得道:“姑娘怎么这样问。这里是荣国府,我家三代都是府里的人,打我爷爷起就跟着太爷了。”平儿道:“这会子哪个来问你家底,莫不是你在府里服役得久了,你犯了事,奶奶就不能问了?我只问你,厨房里要伺候着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还有哥儿姐儿们的,你倒是把姨娘们看得比老太太,太太还重了,只怕伤了她们的脸面,莫不是你拿的月例是姓着赵,亦或是姓着周?”
平儿这些话了,常家媳妇这才知道厉害,不想二奶奶竟是在这里等着她的短儿,再不敢存着轻视的心,连连磕头道:“奶奶,我死也不敢存这个心啊,奶奶这话,可屈死我了。太太信着我,把厨房交了我打理,我如何就敢辜负太太呢。都怨我一时叫糊涂油脂蒙了心,竟是忘了这个。奶奶,你且饶了我这回去,下回再不敢了。”
王熙凤就道:“你这回子知道太太了,?如何瑞香百合两个在厨房里胡闹的时候,你就不怕辜负了太太,由着她们胡打海摔的呢?如今我也不同你多话,这厨房里砸坏的东西,总要人描赔的,是瑞香百合她们打架弄坏的,原该她们赔,只是你在其间也有个不作为,不得只好委屈你了。”转头就叫平儿裕儿两个过来。
平儿裕儿过来答应了,王熙凤就道:“你们领着几个婆子去厨房里,清点一回,看都糟蹋了些什么,同帐簿上对上一对,就来回我。”平儿同裕儿两个答应了,跪在地下的常家媳妇听着王熙凤的话,脸上都没了血色,急道:“奶奶不需点了,只我一个描赔便是。原都是我自己糊涂,我要糟拦着她们,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且她们年纪又小,哪里来的钱呢。”
王熙凤就笑道:“你倒好心,只是少了多少东西,总不好张口就的,得多了,你们又是没钱的,算得少了,日后算起总帐来,还要叫你们描赔的。”了就朝着平儿裕儿两个道:“你们同我盘查仔细了,要是冤枉了人去,我不能答应的。”
平儿裕儿两个走到外头,点了三四个婆子就往厨房去,把家伙、米粮、煤炭等物盘查了一回,果然在瑞香同百合打烂的东西外,查出许多亏空来。平儿裕儿两个对瞧了一眼,知道出了事,裕儿就推着平儿话,到了这时,平儿也顾不得充好人了,就道:“我知道,这厨房里都是常家的在管事,你们也都是扈从罢了,只是奶奶即来盘对,东西有了遗失错漏,总要在奶奶跟前回话儿的,你们瞧着,哪个跟着我去回奶奶?”
却常家媳妇因王夫人另一个陪房林之孝家的举荐,这才得了这个差事,不免就要回报一二。常家媳妇也不舍得掏挖自己的银子,看着自己正管厨房,横竖每个月总有买办把材米油盐,鸡鹅鱼鸭,菜蔬果品等采办了来,贾府里上下人等,吃穿用度都讲个排场,从无节俭二字在内,所以一应用品都是极富裕的,又没人来盘账,常家媳妇不免就拿着公家的东西孝敬着林之孝家的。这还罢了,她自己也不免吃些用些,横竖贾母,王夫人吃用不了,白搁着也不新鲜。
常家媳妇既是厨房里管事的,她起了头,底下的人如何不有样学样,自然少不了吃过拿过,这回看着平儿查出亏空来,如何不怕,都躲在一旁不敢开声。忽然听得是,只问常家的,都欢喜起来,忙道:“姑娘的是。这常家的仗着自己是管事的,最是独断专行了,听不得人劝的。旁的不,就是今儿瑞香同百合两个女孩子在厨房里闹,也是她拦着不许我们去拉的,不然那里能打坏那些东西。”
平儿听了就道:“这话你们也不用在我跟前,只回我们奶奶去。只是你们这些人都涌了过去,一来不成规矩,我们奶奶也见不了你们这许多人;二来,要是老太太太太忽然就要什么的,总也要有人伺候。这样吧,你们只推选出一个老成可靠的,跟了我去回话。只消不是你们的错,奶奶必然不会为难你们。”裕儿也道:“正是这话。你们可想明白了,叫哪个跟我们去,挑个话简明的,我们奶奶不爱人话拖泥带水。”
那些媳妇们互相看着,就把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推了出来,平儿把她上下看几眼,见她生得五短身材,肥瘦适中,脸儿圆圆的,头上身上都很是干净的模样,就道:“你姓什么?”那个妇人道:“姑娘,我丈夫姓柳。”平儿就道:“原来是柳家的,柳家的,你们姐妹们即推了你出来,不得你要跟着我走一回。我只把话在前头,我们奶奶虽和气,却不是好欺哄的,你在我们奶奶跟前小心答话了。”又向厨房里那些婆子媳妇们道:“把这里都收拾了,预备着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哥儿姐儿们。”毕,同裕儿两个带着柳家的起身就走了。
却王熙凤这里,自平儿裕儿两个往厨房里去,常家媳妇心里有病,如何不慌,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指望,想着那些女人也在一起吃过拿过,若是她们把错处只推在自己身上,不得她也不能容情。有道是,法不责众,这琏二奶奶看着又是个心软的,保不齐能躲过去。
她正在这里盘算,顺儿也回来了,果然瑞香不曾撒谎。王熙凤就道:“原来是这样,我若是把你撵出去,你老子娘倒是无辜受累,我也不大忍。可你这样张狂,我若是不罚你,我日后还怎么管别人呢?我想来,你许是你觉得你在赵姨娘处当着体面差事,就比人高贵些,我只好请你挪一挪地,对后人也是个警惕。”了就问顺儿何处有缺。顺儿答道:“奶奶,园里清扫落叶残花的一个媳妇病了,前儿才出去,还没选上人来呢。”王熙凤就道:“不得只好委屈瑞香了,就叫她去顶上吧。月例倒是不用减了。”瑞香听着这样,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得兴头了些,琏二奶奶肯只调了位置,不降月例已算得法外容情了,心里虽有些委屈,也服气,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
王熙凤道:“你领着她去见赵姨娘,好歹她曾是姨娘的丫头,给姨娘磕个头去也是应该的,她的东西也叫呀收拾了去。”顺儿答应了,就领着瑞香去见赵姨娘不提。王熙凤又把百合处置了。百合虽也有过,比之瑞香又轻些,且瑞香都轻放了,百合自然也得轻饶,只叫她去二门上领十板子,革两个月的月例,依旧原处当差。百合也自心服,给王熙凤磕了头,退了出去。
处置完了百合瑞香两个,就只剩了常家媳妇一个,王熙凤也不理她,只慢慢喝着丰儿送来的茶。一盏茶才吃完,平儿裕儿两个就带着柳家的到了房前。平儿先来回话,又把账簿给王熙凤瞧了,她自知近来王熙凤不大信她,就有意奉承,道:“粳米短了两担,长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额数。油盐等物,数目也是不齐的。由此可见,鸡鸭鱼肉并菜蔬等日常消耗的,也不能如账目上所写之数。奶奶要问究竟,我现带了个人来,奶奶只管问她便是。”
王熙凤听了,接过账簿,翻看一回,只当着常家媳妇这个人,淡淡道:“怪道方才我一要往厨房盘账,你就愿意一力承担,原来是这样,我起先还奇怪,你个当差当老的人,看着人在你厨房里闹腾,竟不辖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想把这些亏空都堆在百合瑞香两个头上,让她们替你顶雷去。倒是好算盘。”
常家媳妇听着果然查出亏空来,知道这是主子们最容不得的大错,便是太太的陪房林之孝家的也未必能帮得她,便是琏二奶奶容情,这体面差事也保不住了,保不齐还要撵出去,唬得脚都软了,直跪在地上磕头,脸上都是泪,又,她虽有取利,可厨房里那些媳妇婆子也都不干净,不好把这些帐只算在她一个人头上等话。
王熙凤早知常家媳妇是王夫人的陪房林之孝家的推举上来的,从她来告瑞香同百合两个气,王熙凤就有意要借着她先头的不作为做文章,好在王夫人跟前做人情。不想老天垂怜,这常家媳妇竟还有这样的大过,既然老天都这样开恩了,那就怪不得她这个做侄女儿,侄媳妇儿的不给姑母,婶娘脸面了。
作者有话要:明天,哦,不,今天,就能打王夫人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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