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王熙凤的车子正从荣国府同宁国府之间的夹道里过来,门外的小厮瞧见了。知道自家大爷同西府里贾琏二爷极好,这王熙凤是贾琏之妻,可是怠慢不得的,忙进进去传报,婆子听了,又来禀告尤氏身边管事的大丫鬟。
那尤老娘年纪大了,叫张华的事一气,也就病倒了。所以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常跟尤氏在一处。报进来时尤氏正在闺房之内带着尤二姐尤三姐做女红,听得王熙凤要来,忙丢开绣活,立起身来,扶着丫头们的肩就要接过去。才走到门前,一回头,就见尤二姐尤三姐两个正凑在一起看尤二姐手上绣了一半儿的荷包,忙道:“你们两个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又几个丫鬟,“只会傻站着,还不给你们姨奶奶整理整理衣裳,自家亲眷,更不好怠慢得的。”
那尤二姐还未答话,尤三姐已然插口道:“都是亲戚,也值得姐姐这样。怎么我们来时,不见姐姐这样着急慌忙的。”嘴上虽然这样着,倒是也立了起来,在丫头们服侍下整理衣裳,没瞧见尤氏听得她的话,脸上就有些不快。还是尤二姐拉了尤三姐一把道:“到底小孩子,一点事理不明白。我们同姐姐是自家人,自然无需套,那二奶奶是,自然不一样。”又同尤氏赔笑道,“姐姐,你也知道三姐儿的性子,有口无心的,你就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别同她计较了。”
尤氏听尤二姐这话,倒像是她要计较了就是欺负三姐年纪小了,脸上起先还有一两分笑意,听得这话,就更淡了,只把尤二姐看了眼道:“你也理理衣裳。那琏二奶奶是统制县伯家的嫡出的小姐,模样儿极标致就不了,那通身的气派,言谈爽利,又有见识有决断,,你们俩个在她跟前,可别畏手畏脚的,惹人笑话。”了,自己扶着两个大丫鬟的肩就迎了出去。尤三姐尤二姐两个也只得跟了出去。
这姐妹三个才到仪门前,就见一头驯骡拉着一辆清油车行到门前,先从车上跳下一个梳着齐眉短发的十来岁的小厮来,从车上扯下一条长凳来,又打起车帘,先出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正是丰儿顺儿两个。两人回身就把王熙凤扶下了车。
尤氏一见王熙凤下了车,忙过来笑道:“哪阵香风把我们二奶奶给吹来了。”了,笑盈盈同王熙凤两个见过礼。平儿顺儿两个也过来给尤氏磕头问安,尤氏便起手去拉,笑道:“罢了,这常常见的,那里要行这样的大礼。”王熙凤笑道:“虽是常见的,只是她们到底也是丫头,你这里容情不叫她们磕头,回头不知道的人该编排我眼里连嫂子也没有了。”了同尤氏两个挽手而行,同入上房来归坐。就有丫鬟过来奉茶,王熙凤把眼风一扫,瞧了跟在尤氏身旁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大些,十三四岁的模样,乌油油的双鬟,耳上一对碧鸀的玉坠子垂在雪白的腮边,愈发显得一张脸白生生的,正是尤二姐的模样。
尤三姐虽低着头,觉着那个琏二奶奶盯着自己看,不敢抬头,一双水泠泠的妙目,却是瞟了过去,触着王熙凤的双眼,忙又转了过去,那模样,果然还是个不安分的。王熙凤也不理论,又看尤三姐,见他年纪更幼,形容未足,也已是眉目分明,果然也是个美人坯子的模样。
王熙凤瞧着尤二姐这幅怯生生娇滴滴的模样,不禁一笑,扶着尤氏的手,朝着尤二姐微微一扬脸,道:“好标致的女孩子,不知是哪家的。”尤氏的手按在王熙凤手臂上,嘴角儿一弯,道:“难得有人能叫你夸声标致。”了就向尤二姐道:“二姐,三姐,来见过琏二奶奶。”王熙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这就是你两个妹子,快过来我瞧瞧。”
尤氏就笑道:“罢了。我这两个妹子,虽是小门户的女孩子,我父亲活着时也是万般宠爱的,都养得斯文腼腆的,哪里经得住你这样咋呼的。”王熙凤听着斯文腼腆几个字,想着尤二姐尤三姐两个在家做闺女时就同贾珍贾蓉不干不净,可真是斯文腼腆了。想到这里。不由把鼻子一哼,道:“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虽不大识字,莫不是你这两个妹子都识文断字的?我可不信,快过来叫我瞧瞧,还罢了。”
尤氏这才对二姐三姐道:“来见过琏二奶奶。”尤二姐尤三姐两个这才走到王熙凤跟前就要行礼,王熙凤忙立起来一手一个拉了,看看尤二姐又看看尤三姐,向着尤氏道:“果然秀丽腼腆,我见犹怜的。”又叫顺儿丰儿两个过来见过姨奶奶。尤氏又要拦,王熙凤只笑:“礼不可废。”尤氏只得罢了,看着顺儿丰儿两个过来给二姐三姐磕头,就命人取了两个荷包来,算是二姐三姐两个赏的。王熙凤就命顺儿把带了来的四匹上好的尺头,四对赤金簪环做表礼送上。
想那尤氏家里只称小有,后来尤氏嫁于贾珍为继室,便是宁国府富贵,上有公公贾敬,又有丈夫贾珍的身旁姬妾甚多,个个都盯着她瞧,尤氏虽有心帮补些家里,也不敢多给,不过逢年过节的孝敬些。所以二姐三姐的首饰头面衣裳,都是寻常,这回见着明晃晃的赤金簪环,那二姐本就有些意活心软,年纪又小,那欣喜之色脸上就露了出来。双手接了,又过来谢过王熙凤。
王熙凤笑简薄,又故意问:“我听着二爷,尤老娘也在,她是尊长,我也该过去问个安。”尤氏道:“我娘年纪大了,又生了一场气,病了也有好些天了。你还要在老太太和两位太太跟前立规矩呢,就不要过去了,省得过了病气,再过给老太太,太太们,就是我娘心里也不安的。”
王熙凤哪里耐烦去见尤老娘,不过是顺口一,见尤氏推辞也就顺势罢了,又向尤氏道:“我听着二爷,好像是同二姐定了亲的那户人家的儿子不争气,又惹了祸出来。尤老娘可是为着这个身上不好的?”
尤氏听了,脸上也带出愁容来,向着王熙凤道:“我也不瞒你。我这两个妹妹,同我原不是一母同胞的。是我娘改嫁时带过来的。她们在家时,她们父亲就蘀二姐订了亲。若是个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偏是泼皮,惹了几场祸下来,上回还带累了琏兄弟,真真过意不去。”
王熙凤原先还想着怎么勾着尤氏当着尤二姐的面把尤二姐悔婚的事出来,也好从中挑拨,不想尤氏竟自己讲了出来,不要她费一丝半点心思,不有就有些呆,怔怔看着尤氏。
尤氏同尤二姐原本也没多少姐妹情分在,方才叫她一句话噎了,心里不大痛快,听着王熙凤提起二姐的亲事,竟是脱口而出。尤二姐还坐在一旁,听着尤氏那些话,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害臊,把个脸涨得通红,水汪汪一双秋水眼里噙满泪,纤纤玉手扭着衣角,连头也抬不起来的样子,倒像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坐在尤二姐身畔的尤三姐年纪虽小,却是个烈性的,看着二姐哭,就有回护之意,舀着帕子给尤二姐擦泪,向着尤氏道:“大姐姐,你知道姐姐心里苦,又何况这样的话来刺姐姐的心。”
尤氏的话才出了口,就有些后悔,正要些话来挽回,叫尤三姐这句话一堵,就有些恼羞成怒,正要发话,还是王熙凤按着了她,道:“大嫂子也是个稳重人,怎么和个孩子认真了。”了,向着尤三姐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妹子,疼你二姐姐,你也顾惜一下你大姐姐才好。我虽不大知道内情,可是,你大姐姐肯把你们接了来同住,可知心里舀着你们当亲妹子疼爱呢。不然,她不把你们接了来,就晾着你们在家,这生不生,死不死的,谁还能怪她个出嫁的女儿不成呢。”尤三姐听了王熙凤,还要再,还是尤二姐拉了她的手道:“三妹快别了,大姐姐疼我们,孝顺母亲,哪里有错处呢?不过是我自己心里难受罢了。”
尤氏听了王熙凤这话,眼眶一红,就道:“凤哥儿,就连你都知道我的心,我同她们虽不是一个父母生的,我自问也没错待她们半分。便是我父亲没了,我也一样不该初衷。她心里委屈,我何尝不委屈。那张华几次惹事,都是打了你珍大哥连襟的幌子,带累你珍大哥几番没脸,同我了几回了,我这委屈又向谁呢?“
从前贾琏偷取尤二姐,这尤氏知情而不露,怕是她早知道尤二姐同贾珍有了首尾,见有人扛了祸头子去,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肯坏了他们的好事。如今看着她们因为尤二姐的亲事,竟是当着她王熙凤一个外人各自诉苦,可是叫人好笑。只是脸上丝毫不露,反做个真心相劝的模样道:“大嫂子一直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会就糊涂了。你看瞧瞧二姐儿的人物人品,配着那样一个无赖,她心里怎么能不委屈呢?”
作者有话要:我觉得原著里尤氏和她两个“妹妹”的关系真心不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