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寅看着面前因为被他赶出实验室,而仿佛被脱了层皮的少年,觉得让人心疼又眼熟。“你伪装得很好。但既然是伪装,总会露出破绽。规定就是规定,一时的宽容是对日后酿成大错的不负责任。”像江袭这样聪明的人,这些道理何尝不懂,只是他不舍得放弃,总想赌一把,用尽全力。“游教授,我可以配合组员一起完成实验,也可以只负责基础的部分,请你不要让我离开实验室,可以吗?”“你甘心吗?”冷不丁地被这么一问,江袭没懂:“什么?”游寅冷静而严格地问他:“留在实验室里打下手,你甘心吗?江袭,我能看到你对科研近乎疯魔的热爱,所以我不相信,你甘愿只是留在实验室而不动手。到那时的你,旁观却不能参与,只会更痛苦。”在火灾发生前不久,游寅便找江袭谈过话,勒令他必须退出实验室。游寅坐直身体,手肘屈着垫在桌沿,十指交叉:“真正热爱科研的人,决不允许任何细节存在侥幸与不完美。科研因为精准而魅力,又因为多变而鲜活。你纵然能够用伪装瞒过所有人,但会因为意识欠缺而忽视多少实验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惊喜’,扪心自问这对项目尊重吗?”江袭沉默许久后,放弃了辩驳,离开前冲游教授深鞠一躬离开。游寅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从这个少年身上,还是看到了不甘心。是啊。放弃像生命一样的东西,难能那么容易甘心啊。-和耿教授分开后,倪屿生去了趟母亲的墓地。城北的陵园里,雕像和装饰都非常精致,风水也好,养人旺财。云舒的忌日是十二月十六,这天会有粉丝回来吊唁。她从不孤单,但一定是孤独的吧,要不也不会因为轻易地便放弃了倪屿生、放弃了人间。云舒将案台上早有的那束黄玫瑰搁在一旁,腾出位置把自己带来的黄玫瑰和酒放上。云舒爱黄玫瑰,也爱米酒,正如她本人,带着江南姑娘的美与甜。“妈,我不想放弃设计。”倪屿生咬唇,风吹乱她的头发,整个人格外悲伤,“但我害怕拿起裁剪刀,害怕看到设计稿,我害怕……画出来的作品不满意,害怕对自己失望。”细雨微斜,倪家的车停在墓园门口。倪守诚和倪俊下车,撑两把黑伞缓步进了园区。临近墓碑处,倪俊眼尖看到坐在碑前低语的女孩,伸手按住了父亲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倪守诚顺着示意看到了倪屿生。两人站在雨里一会,转身原路返回。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墓园门口,倪屿生等了半天不见着有车过来。滴滴软件也不见有人接单。她现在情绪低落,又懒得强颜欢笑应付人,暂时没有叫姜昀派车来接她的意思。她裹紧微潮的外套,半张脸被宽松的高领毛衣遮住,眼底冰凉而空洞。麻木与疲惫的情绪交错在倪屿生的心间,蓝到发黑的夜幕下,雨早就停了,但气温依旧凉得渗人,倪屿生孑然一身,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甚至萌生出徒步走回去的冲动。终于,滴到了车子。对司机师傅报了目的地后,倪屿生裹着外套靠在玻璃上发呆。司机师傅从后视镜往后座看了几次,也不知道是认出了倪屿生还是因为单纯地对她好奇。车载广播正说道近日有女乘客深夜搭乘出租车被杀害的社会新闻,主持人提醒各位深夜出行的乘客注意保护自己,也建议格外司机善意地给予独行的乘客安全感。“姑娘,副驾驶前的立牌上是我的证件信息和车子信息,你可以拍一下发给亲友。”司机响应广播号召,向搭载的独身乘客展露善意。可对方,却沉默着,一声不吭。想到接人的地点,司机打了个哆嗦,猛踩油门,把人送到了目的地。在车上睡了一小觉,裹着一身冷气和交通广播,睡得难得安稳。一丝梦也没做。下车一吹冷风,倪屿生彻底清醒了,也终于感觉到了饥饿。她在大学城的烧烤摊买了吃的,为了个人形象,她挑了条人少的路边吃边走。走进这条小道,倪屿生便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天黑的更透了,长街安静,平时亮得晃人的路灯今天好巧不巧地还坏了。倪屿生独自踱步在那,形单影只,风声鹤唳配合斑驳交横的树影,有些骇人。怕什么来什么。倪屿生心头的疲惫情绪终于被长街背后减起的脚步声吓跑。脑袋里接连冒出出租车上听到的乘客遇害案,以及近几年几则妙龄少女遭尾随的社会新闻,以及明星遭私生这样着实普遍的现象。倪屿生一时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