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佩珏带着几分惊讶道:“花满楼——?”
即便是多年后花满楼想起今日的重逢,他也能清晰的回忆起,在听见兰佩珏如泉水般凛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的那一刻,他激动又夹杂着害怕的心情。激动是因为那种失而复得满满的喜悦,喜悦得甚至能让他在下一秒落下泪来,而害怕,是害怕这不过是他日日思念下的又一个梦,他生怕下一秒便是梦醒时分。
花满楼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止住他声音中的颤抖,他笑着答道,就像是老朋友许久未见般的熟稔:“是我。”
可在花满楼的话语话音落下后,兰佩珏便再没了声响,花满楼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待他再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酒楼掌柜的从之前他躲避的地方走了向了两人,虽说这其实并不是兰佩珏的错,但他这被砸得一片狼藉的酒楼,总归要有人承担损失吧。
花满楼温润的笑着:“掌柜的且将帐算一算,告知我后,下午我定会叫人前来悉数赔偿。”
有了花满楼这个冤大头,掌柜的自然忙不迭的道着好,可是站在一旁的店小二看不下去了,他显然是个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且花满楼这种温润型的比之兰佩珏那种高冷型的更加得他喜爱,加上刚刚花满楼打架的时候多帅啊,店小二就快变成花满楼的脑残粉了,这下他就看被花满楼救了,却连句道谢也没有,只冷冷的站在一旁,让花满楼替他赔钱的兰佩珏不爽了,于是他便开口道:“这些祸是他惹下的,你已经救了他一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替他赔钱呢?”
花满楼依旧笑着道:“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这时一直冷冷的站在一旁的兰佩珏开口道:“他曾经是我的朋友。”
听见兰佩珏陌生而冰冷的话语,花满楼不由得呼吸一滞,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撕扯着那般,隐隐作痛。
兰佩珏却是看也不看花满楼一眼,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我只有这么多,若是还不够,你们若是信我的话,我明日定会将剩余的银子送来,若是你们不信,那我这把刀便先押在这里。”
掌柜的哪敢要兰佩珏这把沾满了血的刀呢,只好慌忙的说着钱已经足够,便好生的送兰佩珏离开了,而花满楼自然是跟在了兰佩珏的身后。
待两人走后,掌柜的赶紧敲一敲刚那插话的店小二的脑袋:“你要不要命了,你那么说话,就不怕那人一刀砍了你吗?”掌柜的顿了顿,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八卦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也不知道那两人发生了什么,看他们的表现,倒像是后来的那位公子做了些什么对不起前面的那位公子的事。”
店小二捂着头慌忙道:“可是,后面那位公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啊,说不定这是个误会呢?”
跟在兰佩珏身后的花满楼,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道:“佩珏——”
兰佩珏听见这温润的声音,只觉得心中有一丝闷闷的,他开口道:“你住嘴,我不准你再叫我的名字,这是我的朋友才能叫的——”
兰佩珏自然听见了之前酒楼里的那番对话,可是再怎么样的误会,都无法让兰佩珏释怀,毕竟他曾经把花满楼当作唯一的知心的朋友,可是他却被他朋友的朋友逼到了悬崖边上:“那不是叫我最伤心的事——在我想着即便是我拼却性命不要,也要将我的朋友从别人的刀刃下救出来……”
花满楼想起他曾听见过陆小凤的感叹:“想不到那魔教头子对你也算有几分真心,他既然愿意不顾生死的救你,那他为什么却要将你扔进那阴暗的地牢中折辱于你呢?”
想到这误会之中又有误会,花满楼嘴角的笑容,便变成了苦笑。
兰佩珏伤心的话语中,又带一丝被背叛的激愤:“当我发现我救下的那个人,并不是你时,我甚至还在庆幸,想着我的朋友此刻一定是安全的——可是却没想到,你早就安全的站到了我的对面,站在那些将我逼到了悬崖边的人当中。”
“所以我们扯平了——”兰佩珏没给花满楼开口的机会,他这样霸道而又让人心焦的做出决断,“你不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不再是我的朋友,你只是我憎恨的中原人,所以你下次若是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就会杀死你——”
说完,兰佩珏便消失在了花满楼面前。
而花满楼也第一次失落于自己是个瞎子,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实在是无法听出刻意避开他的兰佩珏的脚步,他们再一次的见面,却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就连他那句“你过得可还好?”都无法问出,他就又一次失去了兰佩珏,这比他无数次梦醒时的失望,更让他难受。
兰佩珏为了避开花满楼,他选择走了水路。可就当那船家渡河到中央时,突然从河中飞出无数个又要夺取他性命的黑衣人。搭载兰佩珏那只小船已然在这些人的攻击下裂成了碎片,兰佩珏虽然会水,但从未在水中和人打斗过,加之在水中的阻力且大,他所用的刀自然比不过他们所用的筒箭。
这片原本平静的河道渐渐的被血染成浑浊的红,而河面上也漂浮起数十个尸体,兰佩珏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且他感到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这不光是失血过多的原因,还因为那箭上有毒,只是若是昏迷在这河中,那他必死无疑,所以兰佩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游到了岸边,他已经没那个功夫再去疑惑那些水里的黑衣人为什么不追上岸来对他赶尽杀绝,他将踉跄着脚步,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倒在岸边粗砺的碎石上,而后一双手,接住了他。
花满楼庆幸他又一次的赶到了兰佩珏的身边,他怀中的人衣服是带着河水的冰凉,可他的身体,却散发着不自然的滚烫的温度。花满楼将少年抱在怀中,而后找到了一处破庙,这对于一个瞎子而言,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待到达那破庙后,花满楼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他先将火升起,而后伸手去解已然昏迷了的兰佩珏的衣服,在触摸到少年的身体后,入手是他粘腻的汗水,以及从伤口流出的鲜血,身上带着止血的金创药,花满楼的外袍披在了兰佩珏的身上,于是他便只好动手撕自己的里衣。
花满楼抑制住他因为心疼和担忧少年的伤势而有些颤抖的手,在细细的替兰佩珏上好药后,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更大的麻烦来了,兰佩珏的外伤虽然有些骇人,但是真正令他性命堪忧的是他的内伤,不光是因为他中了那不知名的毒,还因为他之前逞强面对那些黑衣人的关系,导致他体内的真气紊乱,血脉逆流,身如火烧,若是无人替他体内的真气梳理运转的话,兰佩珏便有可能断送性命。
花满楼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到兰佩珏的体内,可是没等他运转一周天,便发现他的所输给兰佩珏的真气,便好似一滴水落入了汪洋,再无踪迹,他一开始只当是兰佩珏中毒的原因,花满楼身上同样带着解毒的丹药,他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那丹药含在了口中,向兰佩珏靠去。
还未触碰到兰佩珏的双唇,那来自身下人鼻中呼出的炙热的气息,便使得花满楼的脸上染上了发烫的红晕,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此刻不过是为了救下兰佩珏的性命,可想到他要和兰佩珏如此贴近,花满楼就只觉得心好似快要从喉间跳出来了,他脑中不由得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有兰佩珏喝醉时,他们两人于浴池中的那一个吻。
可是现在不是去想那些的时候,花满楼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而后俯□,贴上了兰佩珏的双唇。
而兰佩珏只觉得自己此刻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他体内逆流乱窜的真气每每让他生出一种爆体而亡的痛苦和恐惧,可这时有一股力量正在抚慰着他体内逆流的血脉,但是这还不够,兰佩珏的喉间仍旧压抑着他痛苦的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