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权贞身形微愣,指节间的姻缘线又开始忽隐忽现了。他将手掌缩瑟于宽袖之内,不敢叫人瞧见。“好了,不要胡言了。”他燥道,“费宫主不走,我们走。”他踏出院去,宵随意不想同费净多作争执,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费劲双臂环胸立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瞧着二人前后相随渐行渐远的背影,兀自哼笑道:“那傻徒儿到底知不知道白月光是何意?”梦再来“你可知你方才所说是何意?”这话是柳权贞问的。宵随意跟在他后头踩着他的影子,自以为聪颖道:“师尊,我当然知晓。”“那你倒是说说。”“红月光乃是代表灾星现世,白月光自然是指照亮世人前路的明灯。而师尊你,便是我的明灯。”柳权贞倏然停下,转过身瞧了瞧他,心里头叹了叹,到底是个孩子,哪懂什么情情爱爱的比喻词。明灯便明灯罢,明灯有甚不好。“我们找间客栈歇歇脚吧,若无事,晃荡几日便回山门吧。”宵随意只觉师尊语气间没有什么欣喜,倒有点滴失落。“师尊是哪里不高兴?可是还在想费净那厮对你口出狂言?”“为师没有不高兴,只是累了,想早些歇息。”路上可见到凌波宫的弟子在收拾残局,客栈间间关门闭户,哪还有人愿意开门迎客。宵随意随便指了一间,用山海撬门,就这么堂而皇之住了进去。四下安静了,柳权贞却愈发心躁了。他辗转反侧,怎般也不得入眠。方才动用了灵力,姻缘线闹腾得很,惹得他浑身不自在。无法,自己给自己点了睡穴,总算是迷迷瞪瞪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时,他隐约听见床头有人在唤他——“权贞……权贞……”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他闻声睁开眼,脊背忽地冰冷发颤:“你……你怎么在这里?”想要下床逃出门去,那人已张开手臂撑在床栏上,将他死死围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往梦中常出现的成年宵随意。宵随意道:“上次不欢而散,我已给了你一些时日调整心情,怎么见我还一副惊惧的样子,我又不是饿狼,也不是猛虎,不会把你怎样的。”柳权贞这才发现,客栈已然不是入住的那间客栈,又变成了梦里头成亲时的屋子。梦魇又找上了他。浓重的血气从眼前之人身上弥散开来,在这烛影摇曳的屋子里,令人恶心眩晕。“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宵随意不知从何处拽出一个黑色布袋,那布袋的下端还在滴滴答答溢着血。直觉告诉柳权贞,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何物?”“来,我给你看看,可别惊讶。”宵随意施施然行至桌边,将此物搁在桌面上,又将上头的结一点一点解开,最后黑布落下摊平,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赫然显现。他侧过身,以便柳权贞的视线能毫无阻碍地瞧过来。“权贞,认得他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颗脑袋从他脖子上拧下来的。这人活着的时候,让我厌恶至极,如今死了,观这俊俏的脸,还有点赏心悦目。”那头颅,竟是陈落庭。只是那双眼睛没有阖上,定定睁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似还藏着不甘与怨怼。柳权贞不愿与这双眼睛对视,他从来不在意陈落庭这个人,亦琢磨不清,这梦境里,为何这萍水相逢之人会与自己产生瓜葛,还叫宵随意这般癫狂。柳权贞的眼神落到宵随意有些扭曲的脸上,“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后者抽开椅子悠闲坐下来,“我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你吗?”“我将你如何了?”宵随意笑笑,那笑里似乎藏着数不尽的无奈与失落,“权贞,你当真是好记性。”柳权贞想听听他的缘由,想知道这稀奇古怪的梦到底昭示着什么,可他却没有说下去。他瞥了眼桌上的头颅,眼中似翻腾着无数前尘往事,忽道:“权贞,我若在他眼皮子底下要了你,是不是特别刺激?”柳权贞缩瑟了些许,沉声阻拦,“你疯了吗,别这样。”“疯?你觉得我是疯了?”宵随意目光凛凛,起身一步步走来,柳权贞觉得要逃,必须逃,这只昔日的乖犬已经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他若不逃,不知会被折磨成何种模样。可梦境里的他哪有力气,即便是引以为豪的灵力,也唤不出几分了。他成了个废人。赤脚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宵随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门像加了禁制,怎么也拉动不开。他作势凝力于掌,那微末得大概只能碾死几只蚂蚁的力量,让一旁的宵随意不由捧腹笑起来。“别白费力气了,我在你身体里下了噬灵蛊,你是使不上灵力的。若不如此,我怎能将你留在我身边呢。”他说着,从背后抱住了柳权贞,下颚极其自然地抵在他肩头,一副亲昵无比耳鬓厮磨的模样。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同的他动作截然相反,“如今我断了你逃出去的念想,你该乖乖听话了吧。好生服侍我,我哪天心情好了,自然就解了你的蛊。”柳权贞一世孤高傲慢,何曾收过这等屈辱,要靠以色侍人来过活,宁愿死了算了。可这只是梦啊,他怎能跟梦较真呢。却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梦,不普通在何处,柳权贞又答不上来。他用手肘顶开身后之人,那人竟未箍住他,也松开了臂膀。柳权贞明白得很,宵随意若要用强,自己这副样子,是决计没有什么反抗余地的。不如暂且服个软。“我……我今日不想做,改日可行?”宵随意好像瞧见了什么稀罕事,“这是想通了?”“想通了。你将那头颅……拿走罢。”宵随意盯了他半晌,“权贞,你其实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做吧,你觉得可耻,觉得对不起他。你这突然间的就范,令我十分惶恐啊。不会我这一走,你便生无可恋了却性命了吧?”笑话,他柳权贞怎会为陈落庭了却性命,那厮算个什么东西。宵随意忽地强势地拉过他的手,朝自己腹部下侧摸索而去。“这里又硬又烫,像一根铁杵,需要你来融化它,包裹它。”柳权贞像触了电一般,竭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脑海里不由显现出前次梦境里那昂扬事物的模样,甚至嘴里都泛出那物的味道。津液随着他的思绪溢满于咽喉舌齿之间,他喉结滚动,无声咽下。这微不可查的动作却叫宵随意瞧了个清清楚楚,他低首附唇过来:“权贞,我现在特别想要你。”或许是因为梦境的疯狂消耗了他的全部欲念,柳权贞这几日再面对宵随意的时候,已没有了那些烦乱心思。以往清高模样又重新拾了回来,甚至姻缘线都消停不显现了。那令他茫然无措的心魔亦不见了踪影,这使他安生了些。少年模样的宵随意此时在他眼里,便只是徒弟,与那些情情爱爱丝毫不搭边。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宵随意觉得师尊这几日变了。与他相处,没那么谨小慎微了,似乎彻底摆脱了身体中的负累,回到了初初相见的样子。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突如其来的改变,只能粗粗地认定,师尊的灵力压制住了姻缘线的纠缠。然而于他而言,反倒变得失态且躁动不安。比方说,会时常不由自主地盯着师尊的神情身形,脑海中会幻想出与此相关的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每当他这般臆想之时,姻缘线便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张牙舞爪地显示着它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