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还有个问题,他们的武器是钝剑,构不成强大的杀伤力。青龙族自打开始行兴军之策,也是有开锋的利剑的,只是利剑只有巡守边界的士兵们才能拥有,在草原中心训练的士兵们仍是以钝剑傍身。随着兴军策的施行,铸剑师愈发缺乏。宵随意虽偶尔会去老金的铺子里帮忙,却是杯水车薪。后来老金也不指望自己的义子继承祖业了,便收了不少徒弟,又虚着心研究了白虎族的铸剑法,才算供得上货。但如今出征之事迫在眉睫,即便铸剑师们日以继夜挨个将剑打磨开锋,也要花上不少时日。这些时日若耽搁了,白虎族有可能趁着这空档长驱直入草原中心。到时兵临城下,主动出击便成了被动守城,麻烦与糟心不是一星半点。有人说,钝剑便钝剑,不能劈砍便用捶打,总有方法的。宵随意不苟同,使用钝剑,总归折损战力,叫白虎族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我有一法,可让钝剑瞬间开锋。”宵随意道。众人惊疑,“什么方法,如此神奇?”“此法乃是我有幸习得,从未使用过,今朝是头一遭。”“那这……可不可行?”“可不可行,试试便知。”宵随意让众人将剑留在一空旷之地,所有人则离开,剩他一人作法。术法大约一个时辰,时辰过后,众人再回来取剑。若此时剑已开锋,便表示术法成功了。若不行,便再不行此法,所有人需持钝剑作战。这所谓的术法,是宵随意从白虎族伴君侧的术士那里偷窥而来,可瞬间控制某些物件,并改变其原本模样。他领悟力过人,看了几次便懂了其中奥妙,私底下也不止一次偷偷练习。在白虎族时,他曾伪装成军队的精兵,在两部落相战时,也尝试使用过,但此法颇为耗费体力与灵力,若非凝神静气,还真使将不出来。眼下他虽有了天时地利,也绝非万无一失,只能说试一试。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千余士兵回到原地,但见宵随意盘膝坐在群剑中央,沉眉闭目。群剑围绕着他,整整齐齐罗列着。然那剑刃,仍是粗糙钝厚,无任何改变。有人叹息:“看来是没成功,各自收拾,整队出发去吧。”众人便零零散散去拾剑,却在剑阵之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是结界,好大的结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搞什么名堂?”有人质疑。“再等等,说不定只稍片刻就成功了。”众人举棋不定,议论声此消彼长。便是这窸窣议论的工夫,那结界中阵仗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了,变了!”有人惊呼。待众人回过神来,定睛去看,那阵中数剑不知何时变了方向,齐刷刷地刺入大地,剑刃处银光烁烁,锃亮如新。结界解除,众人涌进,各自寻得配剑,握在手上,兴奋不已,唯那起先惊呼之人瘫坐于地,眼里皆是惊恐。宵随意恢复了正常神态,走过来朝他伸出手,“怎么了,不去拿自己的剑?”那人不敢接手,望了望宵随意,很快转移视线,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逃跑似的钻入人群里。阿海在边界等了一日,等来了意料之中的人。那人同自己一样,戎装裹身,身后带着不少军马,精神抖擞地坐在战马上。只是他没有蒙着面,他的眼睛闪烁着自己最讨厌的光彩,那光彩好像草原上初升的朝阳,炽热得似要把整个草原都灼烧了。阿海憎恶这样的目光,好像他神圣无比,自己则是阴沟里的淤泥。两军并没有立刻交锋,阿海独自一人策马行来,他要同宵随意说些话,探探虚实。宵随意也驱马行去,他的目的同阿海一样。“为何蒙着面,怕人认出你?”宵随意先开口道。阿海笑笑,“我怕什么,我的剑早就证明了我的身份。”“为何要背叛青龙族?”“背叛?谈不上。我父亲是白虎族人,我身体里流着一半白虎族的血。不论青龙族,还是白虎族,都是以父系为尊,我这怎可说是背叛,应该叫归乡才对。”阿海巧言令色。“那青魂大人呢,他待你如生父,你便这样弃他而去?”阿海哂道:“别跟我说他,我最是厌恶他。满口仁爱慈悲,大道理一堆,都是虚的假的。他在我身边一日,只会让我更加自责自卑。那些看似有理的慈爱谬论,能给我带来什么,什么也没有!”“那你想要什么,财富?地位?你去了白虎族,便有了?”“是的,有了,什么都有,我不用再受众人白眼与闲言,活得堂堂正正。”宵随意指着他的面罩,“那你为何不肯露出脸来,你分明是在自欺欺人。”阿海勒马错开他的直指,“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你不过是青魂排遣寂寞的一条狗,你真把自己当东西了!”宵随意并不在意这样的恶语中伤,“无妨,我乐意当这条狗。”阿海连笑数声,转眼拔剑出鞘,“自小到大,你向来是我的手下败将,眼下你连称手的兵器都没有,这副半吊子的模样,也想赢过我,痴心妄想。”宵随意猜想他久待不攻的原因,大约是他手里只有这千余兵,同时在白虎族那边,定是立了军令状,若此战不胜,必会受到惩罚。所以他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外强中干。那山海剑指着自己,这本是一把受了神明祈愿的鸿星良剑,如今周身泛着黑气,森森冷冷的,如同在死人堆里浸泡过。“你眼神飘忽,琢磨什么?”宵随意道:“我在想,这山海剑交于你手上,当真是可惜了,你生生让它成了凶剑。”“成了凶剑才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二人谈到此处,阿海已无甚耐心,自他拔剑那刻,他的手便紧紧扣着剑柄,周身都在微微发颤。那剑身上的黑气顺着他的手臂慢慢往上爬,直至缠绕住他全身。他俨然在忍耐,在极力控制。宵随意甚会察言观色,阿海这副模样,分明是快要承受不住山海剑的怨气了。他不畏惧什么白虎族的千军万马,也不畏惧术法诡谲的白虎族术士,他们都有弱点,无论多么厉害,总有方法克制。唯独这把山海剑,它承了神力,又吸纳了被它斩杀的魂灵的怨气,既是神,也是魔,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电光火石的思虑之间,阿海一剑辟来,大声喝道:“开战!”白虎军早已摆好阵型,拉弓搭箭,一阵箭雨从天而降。阿海冷笑着勒马回头,那箭雨如黑漆漆的天幕,朝着青龙族的方向逼来。“大家靠近,起盾!”宵随意呐喊一声,无甚作战经验的士兵们未有多想,立即照做,纷纷举起盾牌,以此抵挡箭雨。但看白虎军,箭矢方射完一波,又来一波,分明是想先发制人,以远攻战折损青龙族战力。第一波箭雨落下,似乎无甚威力,皆被盾挡了下来。有人放松了警惕,射程这般远的箭,能有甚杀伤力,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转眼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这次却不同于上一次,箭矢落下来的力道更疾更重,方才盾牌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挡下一切,现在竟像泥巴一样扎满了窟窿。众人还没弄清其中奥妙,第三波箭雨已逼近眼前。这次那箭像承了千斤,轻松射穿了盾牌。盾下的士兵哪里料到这箭雨乃是层层递进的趋势,运气好的,受了些轻伤,运气差的,当场毙了命。宵随意给自己设了结界,结界阻挡了一切箭矢,在结界之内,他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及揣摩战局。便是在第二波箭雨降临后,他知道自己掉以轻心了。第三波箭雨已让青龙军伤亡惨,第四波箭雨眼看着已高悬于空,渐渐迫近,若再不应变,此战必败,且白虎军不费一兵一卒。若是这样回去,自己这领队人便成了千古罪人,有何面目见青魂,见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