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齐云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你说得都是什么呀?我怎么不明白呢。”
“是这么回事,”郭小川鼓足勇气张口,秀气而略显苍白的脸憋得通红:“陆忧和我是一个县城考出来的,我俩还是高中同学。他家里……情况很不好。反正怎么说呢,我们那个县城,干旱缺水,家家都挺苦的……但是陆忧比我有本事,来到你们这大城市里就找了份工打,在歌舞厅里端盘子,虽然不是什么让人能瞧得上的工作,但到底是把他来上学时,他爸借乡亲的500块钱给家里寄了回去……”
齐云张口结舌地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这时,她听见郭小川继续说:
“后来,他在歌舞厅上班的时候遇到咱们学校的同学,觉得不太合适,丢了大学生的面子,就辞了那份工作,又找了一份家教干。他那份家教工作是教一个小学二年级的男娃,男娃家里是挺有钱,只是身体不好,好像听说是先天癫痫……他爸妈又忙,总出差,陆忧一半是教他,另一半倒是帮人家看娃。运动会那天,男娃的爸妈本来说好头天晚班飞机回来,可飞机误了点,男娃在家又发了病,陆忧只好把男娃送到医院里,又一直守到人家爸妈来了才敢走……”
“哦,是这么回事!”齐云一向心直口快,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惊呼:“你是说篮球赛那天?怪不得陆忧迟到。看来是我错怪他了,我得向他道个歉。小川,谢谢你告诉我。”
“道歉倒不用,”郭小川赧然地说:“只是……我听说你们班的老师,是听了你和高岗的话才取消了陆忧的奖学金资格的,我想,能不能请你再去跟老师说说情……”
“哎呀,你说什么呀?”齐云急了,“根本没有这回事!高岗是高岗,我是我,我可从来没跟老师说过什么。再说了,也不存在老师取消陆忧奖学金的事,奖学金颁给谁,是学校决定的,班主任也只是有建议权而已嘛!”
“呃……你们班的老师前几天找到陆忧,‘建议’他这次先不用申请奖学金了,说他别的方面表现得都不错,就是集体荣誉感还需要加强……因为老师都是这种态度了,陆忧就自己收回了奖学金申请书。”
郭小川越说声音越小,渐至低不可闻:“齐云同学,其实我也不太了解情况,如果这事和你真的没关系,那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郭小川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剩下齐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冬天凛冽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着齐云的脸蛋,齐云慢慢用双手捂住脸。陆忧收回了他的奖学金申请书?齐云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不行,她齐云是有爱心有正义感恩怨分明的新时代女大学生,怎么能容忍这种事的存在。
齐云觉得自己必须马上找到陆忧,一定要立刻和他说个清楚,她一分钟也不能等。这样想着,她便急躁地满校园找陆忧。先是回到大食堂转了一个圈,没在人群中看到那个高瘦的人影;于是又钻到男生宿舍楼下的小卖店里、给他宿舍打了个电话,他不在宿舍,他的舍友是外班同学,友好地问齐云是哪位,用不用留话?齐云含糊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最后齐云决定到下午上大课的阶梯教室里去找,虽然现在才12点半,但以陆忧的用功程度,还是有可能放弃午睡、这个时间先到教室里温习功课的。
果然齐云一进阶梯教室的门,就在暖气边一个不怎么醒目的位置看到坐在那里的陆忧,他仍然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外套,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确实是有些太单薄了,想起郭小川的话,齐云微微有点心酸。陆忧独自坐在阶梯教室的大玻璃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入神地默读着,他的嘴唇紧紧地、倔强地抿着,刻意挺着的背脊有些僵硬。
齐云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陆忧微微诧异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到齐云的那一瞬间,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和疏离感让她多少有些受伤。
齐云刚才着急想要找到陆忧,这会儿他真的在她面前了,她又不晓得怎么说。她从小娇生惯养,性格又可人,就算做点什么不对的事情,也没人忍心和她为难,往往别人还没开口责怪她、她眼圈一红,对方就又忙不迭地想要原谅她了。所以,她实在是很缺乏道歉的经验,此时绞着手指半天,才憋出一句:
“陆忧,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陆忧微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齐云,像是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齐云把心一横,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今天听你老乡说起,才知道你一直是在勤工俭学的。上次篮球赛没有及时赶到,也是事出有因,我已经都了解了。不过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真的没有跟老师说过什么,呃……不过不管怎么说,让老师对你产生了误解,不得不说有我的原因……你放心,我一定去找老师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校方重新考虑你的奖学金申请。”
齐云一席话说得颠三倒四,双颊泛起两团明显的嫣红,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只熟透了的红苹果。眼里闪着急切的光,期待着陆忧能给她原谅,让她释然。没想到陆忧只是一直保持着他那个困惑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淡淡地说:
“你找我就为了这件事?”
“嗯!”齐云诚恳无比地点头。
“这事和你无关,你不用管了,”陆忧面无表情地说:“至于老师那边……也不敢劳你大驾。”
陆忧说完这些,又低下头去接着读他的英语课本。齐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极度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一向被人众星捧月般惯着的齐云,此刻却像块破抹布似的被人无视?简直不敢置信!陆忧还是不是人?
齐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逃出了阶梯教室,一直到下午上课之前都闷闷不乐,高岗看见了逗她:“我们富有仙女气质的白富美怎么了?打不起精神?要小生我去替你端一杯咖啡么?”
齐云气哼哼地说:“不敢劳你大驾!”
高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撞到枪口上了,微微一窒,询问的目光投向坐在齐云身边的卓美,卓美以不易察觉的动作幅度摊开了双手,对高岗吐吐舌摇摇头。
百无聊赖地度过下午两节课。下午刚回到宿舍。卓美关好宿舍门,一回身看见齐云异样炯炯的眼神,像眼底燃烧着两小团火焰似的走到自己床前。卓美刚想打趣几句,齐云便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关于陆忧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卓美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什么情况啊齐云?你不会是动了凡心、要倒追陆忧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外貌协会的?”齐云狠狠地剜了卓美一眼,“他那样的人,就算在我面前祼奔三公里,我要拿眼角瞟上半眼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