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等商议了一番,觉着蒋庆之当封伯。”严嵩送上了奏疏。关于蒋庆之封爵的事儿,严嵩和严世蕃商议了一番,礼部那边上次有人因此事被贬为庶民,噤若寒蝉,精心挑选了十余个封号呈上。严嵩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嘉靖帝的神色。可道爷何等人,那张脸恍若千年冰山,纹丝不动。良久,嘉靖帝把奏疏丢在案几上。“陛下……”严嵩试探道:“可是不妥?”这十余封号各种风格都有,按理,嘉靖帝该满意的吧!“不吉利。”嘉靖帝甩甩拂尘。“那臣回去再琢磨。”严嵩决定回去就去请教严世蕃。“不必了。”道爷丢下一张纸。严嵩俯身拿起来。“昌运伯?”这!严嵩抬头,“陛下,这……这封号,怕是会引发群臣不满呐!”昌运,这词只能用在国祚上,或是用在帝王身上。作为臣子,谁敢用?这是僭越,大不敬。“左顺门之后,朕许久未曾动用廷杖了。”嘉靖帝平静的道。严嵩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左顺门那一幕:无数官员被剥了下裳,按在地上。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举起板子,用力责打……惨嚎声响彻皇城内外。血肉模糊。他身体一震。“是。”……“公子,朝中来人了。”蒋庆之正在琢磨如何打动嘉靖帝,朝中来人了。昌运伯!“伯爷。”主持此事的礼部官员笑的很假,甚至能感受到些幸灾乐祸,“昌运伯这个封号可是前所未有,陛下厚爱……可见一斑呐!”蒋庆之对爵位封号了解不多,“很少见吗?”“昌运为臣子封号,闻所未闻。”这个官员笑道,“恭喜伯爷。”卧槽!这不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吗?蒋庆之觉得汗毛倒立。“陛下竟用了昌运的封号,便是在告知伯爷,蒋氏,当与大明国祚一同运势昌隆呐!”官员笑的很假。“辛苦了。”蒋庆之对富城说道:“茶水呢?”富城赶紧致歉,“老奴……老奴欢喜过头了,忘了此事。”蒋庆之的歉意看着真诚无比,官员不禁叹道:“来之前礼部同僚说伯爷骄纵,可我看到的只是谦逊。可见谣言杀人呐!”“谣言止于智者。”蒋庆之一脸遇到知己的感慨。这话拐着弯赞扬礼部官员是智者。富城看了官员一眼,随即出去。孙重楼在外面,兴奋的嘟囔,富城仔细一听,是向逝去的老爷蒋干报喜。“……老爷,少爷是伯了。”窦珈蓝也在,低声道:“听闻礼部因公子之故有人被除官,故而礼部官吏对公子颇为不满,要小心……”你自己看……富城指指身后,窦珈蓝上前一步,仔细看去。主持此事的礼部官员笑容可掬,看向蒋庆之的眼神,恍若是多年老友。“怎会如此?”窦珈蓝不解。蒋庆之能在域外,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异族中崛起,合纵连横,各种忽悠……那手段用来忽悠一个礼部官员,真是屈才了。“公子的手段……”富城摇摇头,声音低不可闻,“咱开始相信,蒋氏必然百年昌盛。”他不知道蒋庆之要的是大明再活五百年。而且蒋庆之之前就有交代,茶水先不要上。礼部官员来到蒋家,见茶水没有一杯,本就对蒋庆之不满,那怒火必然爆棚。恰此时,蒋庆之姿态谦和,令礼部官员愕然,觉得和传闻不一。这就是先抑后扬造成的心理落差产生的作用。这种心理手段蒋庆之信手拈来,轻松就忽悠住了这个礼部官员。“请。”茶水送到。吏部官员喝了一口,眯着眼,“这是……妙啊!”“陛下赏赐的,一直供着。”蒋庆之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就在蒋庆之书房的角落里,一大罐子茶叶随意摆放着。原来,昌运伯如此宽厚……礼部官员心中暖意一股股往上涌,可接下来蒋庆之却摇头,“这个封号,我不敢受。”晚些官员告辞回去,先去礼部,有人来问他,蒋庆之可曾无礼,被他呵斥。“蒋公子何等厚道的一个人,被你等诽谤如此,不当人子!”礼部官员怒不可遏,有人讥讽道:“靠着血脉关系封爵,我呸!”“呵呵!”礼部官员怒极而笑,“知晓我为何依旧称呼他为蒋公子吗?”众人不解。礼部官员指着鸣玉坊方向,“蒋公子并未接旨意,当即上了奏疏,说自己才疏德浅,不敢用昌运为号。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这人……老奸巨猾!”“正是。”礼部官员冷笑,拂袖而去。有人说道:“我辈当上书朝中。”“正该如此。”奏疏飞进朝中,严嵩看了,大多是抨击蒋庆之无功受爵。严嵩扣下了奏疏。嘉靖帝此刻还在睡。不知道外面为了自己的决定沸反盈天。“元辅!”午后,从西苑来到宫城外六部办公地点的严嵩被拦截了。数十官员愤怒的冲着蒋庆之开火。“陛下曾说外戚无功受爵不妥,如今那蒋庆之却堂而皇之的封伯。元辅为何不进言?”“该打上门去!”士大夫最喜欢不讲道理。大伙儿聚在一起,对谁不满就饱以老拳。谁敢处置咱们?法不责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你真以为老百姓人多势众动手,事后会屁事没有?有本事你去试试,保证一个都逃不了。所谓法不责众,指的是这些士大夫们。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严嵩。严嵩干咳一声,有些浮肿的眼睛突然犀利。“谁给了你等妄议国事的胆子?”一顶大帽子盖下来,众人色变。县官不如现管,皇帝没工夫管这些官吏,但作为首辅的严嵩只需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万劫不复。“陛下自有决断,再议论此事,严惩不贷!”下午,嘉靖帝被爱宠霜眉弄醒。“喵!”霜眉趴在嘉靖帝的胸前。“唔!”嘉靖帝抚摸着爱宠。……“公子,陛下的性子容不得人拒绝。”富城觉得自家主子疯了,“当初有人拒绝了陛下的赏赐,没多久就被弄到西北为官。如今那人后悔不迭,隔三差五上疏朝中,向陛下献媚,可陛下哪里会搭理。”“老富,你且看着,陛下定然会换个封号,且心生欢喜。”蒋庆之喝了一口茶水,蹙眉,“这还是陛下喝的茶叶,就这味?”富城跺脚,“公子,此事要补救啊!”“老富,镇定。”蒋庆之心中暗道:道爷的手段炉火纯青,若非小爷前世久经考验,怕也会给他丢在火坑里。蒋庆之吩咐,“石头,叫他们弄杯酸梅汤。”……天气有些热,一杯酸酸甜甜的酸梅汤下肚,嘉靖帝听着黄锦的禀告。“蒋公子说,昌运封号何等贵重,不敢受用。”“嗯!”嘉靖帝不出所料的冷哼一声。这次,蒋庆之撞到铁板了……黄锦心中暗笑。“陛下,这是奏疏。”嘉靖帝眼中多了冷意,接过奏疏,随意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定住了。——群臣心思叵测,然大局为重,为臣一人而令陛下与群臣再度生出嫌隙,臣不愿为之。嘉靖帝聪明绝顶,聪明绝顶的人容不得别人反对。要想打动这等人,唯有从他的根本利益出发,从他在乎的事务出发。嘉靖帝在乎什么?修道?错,修道只是他的寄托。他最在乎的还是,大明国祚。臣子们却说皇帝荒诞,不理朝政,可见对大明江山不在乎。一群蠢货啊!蒋庆之觉得这些臣子难怪会被嘉靖帝一人击破。嘉靖帝若是不在乎,怎会隐入西苑多年,依旧能把朝政牢牢控制在手中?夏言,严嵩,徐阶……这些人哪个不是大能?换个朝代,换个帝王都能成为权臣的臣子,却在看似不理朝政的嘉靖帝手下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手段之高超,历代帝王能比拟的有几个?所以,蒋庆之从嘉靖帝最在乎的地方出手。黄锦在等着主子的怒火降临。那位新贵太过顺风顺水,也该得个教训了。他低头看着鞋面,盘算着蒋庆之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不卑不亢,甚至是……带着些审视的目光,仿佛是多年前就听说过自己。“黄锦。”“奴在。”“靖安如何?”什么?黄锦没反应过来。“狗奴才!”嘉靖帝的怒火突然爆发、黄锦惶然跪下,“陛下,靖安……陛下说的是……”“朕问,庆之的伯爵用靖安如何。”嘉靖帝抬眸,“罢了,太平常。”什么?黄锦失态抬头,心想陛下竟然听从了蒋庆之的建言。咱这是耳朵出了问题?“庆之如此体谅朕,这封号就该郑而重之。”嘉靖帝的眼中看着多了几分玩味,黄锦身体一震。昌运二字看似宠爱蒋庆之,可这也是把蒋庆之架在火上炙烤啊!……“这是把蒋庆之架在火上炙烤。”严家,宿醉刚醒的严世蕃听了此事,对严嵩说道:“蒋庆之若是坦然受之,那就是不堪大用!这是陛下在考验蒋庆之的眼光和应对之法。爹,好事。”严嵩笑道:“如此,为父今日震慑那些官吏,便是给陛下提醒,蒋庆之太受宠,非福啊!”“哈哈哈哈!”……“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嘉靖帝突然看着黄锦,“你可也是如此?”“奴不敢。”黄锦的心思被叫破,浑身大汗淋漓。“狗奴才!”嘉靖帝冷哼一声,“靖安不够好,如此……”少顷,有人去严家报信。“陛下刚改了旨意。”什么?那个刚愎自用的皇帝陛下,竟然改了旨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连严世蕃都为之一惊。“改为了什么?”“蒋庆之的伯爵封号,由昌运伯改为……长威伯。”“长威……”严嵩叹道,“好名号!”……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