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东漂西泊,如今黥面为奴客。
蒜山隔着西津渡口,中间流过一条长江,与城那边的寿丘、黄鹄二山遥相对峙。
山高处更冷些,西津日暮,野风怒作;俯视山下,江水咕嘟着游藻奔波向远处,像一条飘舞着的大绿缎子。
渡口两边多是楸树、香樟,密密黝黝的缃黄色林子裹紧夕阳;对岸两山上的木兰也开了,紫是一片,红是一片。
刑徒用手揭去额头黥印的结痂,野风吹两肩,仿佛未遭刺配的常人。
肩头背着竹篓,篓里刍草也满了。怔立着,看日头沉下去;归鸟衔云,忽然滴落满山雨。
喝酒去吧。
人生大笑能几回,有酒无悲须倒醉。
西津渡口,五里一短亭,山行十里一长亭。
长亭野栈,刑徒孤灯又续酒。
打了两角丹阳黄酒,拣角落坐下来,和店家要了个铁炉,慢慢热着那壶老酒。等酒气氤氲开了,倒酒入碗,借着昏黄灯火去看那碗中,酒色澄绿如翡翠。
“店家,你这黄酒泡了茵陈?”
“客官外地口音,却是好见识!茵陈生于三月,拣那草芽拿来入酒,酒气最是清冽。茵陈泡酒,只能使三月采摘的茵陈;一到四月,草就长的老了,再没香味。老话说,三月茵陈四月蒿,过了五月当柴烧……”
刑徒啜一口温酒,已作满脸苦笑:
“人间万事,皆如草木——最难过不是不得其时,而是芳年忽过,终成零落蓬蒿!”
“客官,店里刚宰的生猪,朱红正新鲜,给您炒上一盘,清清肺火?喝茵陈,朱红可是绝配。”
“不必清什么肺火了,我的腔子里,早已没有半点火气。”
刑徒从左袖里抓出一把山蒜,右袖里抽出两吊大钱:
“把蒜皮剥了,切三斤大块的肴肉来,再打上一碗香醋解腻。”
酒肉狼藉,醉倒不知阴阳。
窗外雨下的正急。
刑徒半醒半昏,也忘去取那撂在酒栈角落的草篓,歪歪扭扭,斜戴斗笠,孤身醉步走向雨中草野。
下山没有二里路,吐了两过,见路边土谷祠里亮着香火,刑徒一头撞进祠中。
野祠,也没个庙祝。
祠里供着本地城隍,所谓香火,不过是两盏明灭无常的残蜡。供桌上空空如也,神像旁边立了一方古碑,刻石的字句虽已模糊,依稀尚能分辨出个大概:
“汉将蹈火,
龙子履冰。
身随烟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