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森珀戈进入十三月,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一月,磅礴大雪烈风铺面,冷锋直指到王都,深入涅勒良以南,虽说已经没有两个月前的雪灾严重,但也十分可观。
但今天谁都不敢出门,从早上开始,祈圣教和天神宗都会由主教和维忒伊[1]亲自出面,带着长长的队伍,亲自持铃铛树杖,那可有一点五弗仗长,八十八个铃铛伴随大风奏个呤叮响,后面的孩子都会奏唱摇篮曲,安慰一年来死去的儿童,夭折的婴儿不在少数,因此得名“灵婴节”。
不敢出门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真的会见到鬼,而是对这种仪式的尊敬而已。
劳斯丹德宅邸在遭遇变故以后,大人过七八天才醒,灵婴节他托妹妹给了些钱,给镇上的仪式两百多弗兰郎,这几天他并没有能力去火器厂,反而坐在宅地门外阶梯看报纸,大家都劝他不要逞能,他仅仅是看着远方的瓦尔贡斯特森林,望出无尽的忧愁,上一次险些丧命的地方,刀光剑影仿佛还是昨天的故事。
“这家伙怎么还没醒,她也太恋床了。”
他看着来年准备凑齐的火器订单,六千挺滑膛枪来年就能做出来了。
作为整个地区最密集的军事手工产地,那里有一戈洛沁[2]大的场地和二千五百名雇员,在其余地区也有分部,每年的利润不多不少,刚够更新制备新工具之余,国库还会补贴。
来年战争继续,或许要生产更多,一万挺甚至两万挺火器。
至此大雪纷飞之际,他也没和任何人说起,就连报告两块木砖头夹着放在门前,一拐一瘸地走出庄园。
他对森林有些特殊的执意。
拉兰诺斯宅邸的佣人难得能坐在火炉边歇息,今天没有客人,也不能出门之际,客厅和走廊坐着很多佣人,在日胄刚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打扫好庭院和内宅,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暴风雪又至,夫人让他们停下来喝热茶和巧克力暖和身体。
令安娜惊喜的是这一天他们的工作效率很高,兴许是因为灵婴节的游乐约束太多,早些干完就能歇息。
别说潘诺,就算是佩尼萝,早上街道除了安灵队伍,就没几个人影,空落落的。
经长期的作业折磨,娜莎每天早上日胄两点已经不用闹钟,她自己就会被噩梦惊醒,简单洗漱以后,沉浸在无聊地草稿书海,最近她疏忽越来越多,被困意裹挟着眼都快睁不开。
“你又写错……这余弦30度应该得值平方根三除以二~”因为疲乏,考奈薇特半跪在桌面上,声音拽得老长,都快不像个姑娘了。
她搀扶坐台时钟上的柱子,上面的花纹精致小巧是橄榄枝和羽毛,可惜观赏性帮不了什么忙。
这对考奈薇特自己来说也颇为恼火,不是因为错误,而是过于繁重的作业,她手里的草纸习题查阅得都有快一本书厚,近一个月做出来的题目全夯实在这些墨水里。
娜莎略有失意的说:“抱歉,我还以为是正弦30度的值,怎么会是余弦呢?眼睛蛊惑我看到不真实的一切,它非常狡猾。”
但娜莎越写越倦,越写越烦,犹如她在与骏马做拉扯,可马却拽着她走到没有停留的地方,想摔倒又不肯放手,总要面临受伤的危险。
她将羽毛笔甩在桌面上,郁闷和愤怒急不可耐地让大小姐彻底躺平:“我不写了!”
“不是你写,就是我写,我不会的东西自然要写,我会的东西居然还要我写,还要无意义地抄写本来就不能笔墨消化的文章,我是学术牲口还是知识农奴?”
“可也不能不做……”考奈薇特同样感到不满,又不能违背它,最近的日子里,母亲大人总会给她们敲门砖,人偶也没办法抗拒赐生者的命令。
也不知道为什么,考奈薇特想做出与此相反的念头,就会感到乏力。
她的妹妹继续翘着手发问:“难道我们要与生俱来为本来就不合理的东西而努力?”
门外的声音打断娜莎的牢骚,“也不尽是,我也承认这些作业的确是多,但学问要精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多做。”
“母亲大人,早安。”大小姐打开门,就把安娜迎进来,看着一叠写满的题解和瓢泼在桌面的墨水,也很无奈。她接着诉苦,脸如“干瘪”如苦瓜般浓涩,“你知道我一向聪慧过人,这些问题难不倒我的,可惜我不是毛驴,磨不动这么多豆子。”
“可刚才还不是有差错吗?”拉兰诺斯夫人难得将食指稍弯放在下巴,右手搂在胸怀处,话里完全没有责难和质问,只有软绵如床褥般的亲肤感,安娜一旦变得“长女化”,本来就投靶中箭的情况下,女儿无论如何也无可争辩。
娜莎拽着母亲的衣袖,她恨不得证明自己的聪慧和可爱,脸靠在母亲的腰边娇嗔:“你的女儿要是再不休息,寒冬中的过失也许会越来越多。请允许我去待在暖炉边哄佣人。”
“我也想要。”考奈薇特向她们伸出双手,呼唤新鲜的空气。
安娜自然应允她们的要求,还给两姐妹的额头亲吻,“那就去散心,要是来年春天你们可以走得更远些。”
夫人让娜莎抱着人偶出门照面,甚至允许在这场大雪之后出门,问候离这里三四弗里远的劳斯丹德宅邸。两家最近的关系已经不需要提前招呼的情况下拜访,可谓是藕断丝连的情谊。
过日胄七点之后,大雪消匿散去,灵婴弥撒也结束了。
回程的队伍颇为轻松,走在街边的行人陆续拥抱今日的暖阳,数不清的铃铛汇聚又散逸的声音缭绕在帕拉斯勒街两边,到处都有欢迎队伍,给小孩派糖的群众,都向他们表达祝福,还一个劲的喊:“你们都很好,天会祝福你们。”、“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诸如此类的话。
这些话语蕴藉汹涌的海浪所带来的击石力劲,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楚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种现象不仅仅在潘诺,在佩尼萝、在比利尔、在洛那修斯特、在弗吕伊斯、在阿弗隆、在科洛利日这些大小城市,数不清的地方,一时间陷入“祝福狂热”之中,
娜莎从人群中鱼贯而出,有段时间要躲在小巷里,“他们的过度热情让我感到害怕。”
人偶回应她:“我不知道,能够令他们群情澎湃的,恐怕不是节日的含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