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车的颠簸产生的各种零碎声音抛之脑后,他们才肯探出半个身子监视周围的环境,在敌境奔波,这一身制服过于引人注目,自己反倒变成老鼠,而对方任何一个人都能做猫。
干冷在午后迅速占据提阿,他们好不容易到达什茨村(Schicze),离当初比法尔有五弗里多远,倘若一直沿西南行进两三弗里,就会到达伯犹罗镇(bor?ol),里提阿首府埃茨梅尔还很远。
拉特利耶也注意到他们的乡村基本没有防卫,只有猎人(还是偷猎者居多),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首要考虑就是心理,当地人对弗兰格亚的兵是怎样的态度,首要就是将刺刀藏匿起来,枪上膛但不要手持,而是背着,做出防御姿态。一番玩笑话之后,比菈说出自己能懂一部分的铎卢恩语,但偏向光复地区[1]的口音,尽拉哲尔亦或者罗兰斯顿地区的铎卢恩方言,仍有一定差距。
查茹兰特依稀记得好友薇若妮卡同样在罗兰斯顿出生,甚是想念,她的母亲是洛拉尔堡的铎卢人,相比之下她能教的日常用语更纯粹一些,“多怀念啊,我离开他们的日子已经有三月了,战争却是无底洞。”
天上忽落飘絮的一瞬间,整个队伍都陷入消沉,这并不是说自己的干粮已经耗尽,实在是不知道当初一股脑向前作战,沦落到自己快发霉的地步,对于刚成年的人来说,心里并不像表面坚强。
“又是一年开始下雪的时候,比往常来要早些,对自己来说不甚及时。”普利特迟迟不肯放下枪,越是到陌生的地方就越不能放下警惕,到落雪纷纷挂在帽檐白边的时候,他亦放下枪托抵在地上,“怪不得说冬季降临不利于作战,抛却冰冷本身,满地白毯带来的心理状态都是荒凉的。”
他们只得点头默认,看着落叶尚未全部埋葬的光景,蠕行在高耸至少三弗仗的桉树,两弗仗的果树旁,一连走了不少路,他们不敢走大路,而是用着不大熟悉的铎卢恩语询问偷猎者,还是能推测出一些道路的。拉特利耶问那些人对战争有什么态度的时候,他们显得很冷漠:
“你们对战争怎么看?”
“战争……那是国王的事情,除非入侵者抢我们的东西,焚烧我们的家园,不过这应该依旧是既定事实,当兵有哪个不抢的?不要祸害我们的家人这已经是上帝垂怜了。我们目不识丁,身体孱弱,拿起枪来对付敌人,国王陛下也不会为我们发钱,甚至还要绞死我们。”
查茹兰特继续追问:“那……乡镇的人呢?”
“都一样,谁都怕被抢劫,被强占家居,怕自己的闺女和妻子被侵害,怕家人流血丧命。如果被敌人,就好像打进来的弗兰格亚人,我听说他们的税比我们陛下要收少三分之一,谢天谢地,他们没有将当地焚烧掳掠殆尽,也没有抢娘们随意发泄,那么我们也就会为敌人充当瞎子。”
“好,我明白了,感谢你。”
到底是偷猎者能懂得在关键时候双目失明,拉特利耶一行人怀揣不安,到此为止表情尚未失控,岂知他还搭一句话:
“别忘记你们的良知,村庄里没有守卫。”
他们冒霜的天气居然能背冒冷汗。
拉特利耶从未想过劫掠村庄,他的伙伴就不得而知了。一行人事先也把三角帽藏匿在御寒披风里,这种傻瓜式的伪装禁不住当地居民的考验。
“莫名其妙。”比菈趁大家没有反应,就试图伪装没有令人听到的碎碎念,实际上巴不得他们将这些听进脑袋里,尚算顺畅的铎卢恩语使其疑惑,“我觉得土匪强盗比他们还要凶狠,胆小鬼们都撤到闵斯南部了。”
“别管他们了,走吧。”
好在拉特利耶还口够快,动作自然。洛拉尔堡的方言真糊住那些偷猎者,有模有样地,也爆发出惊人的流畅。
其余人只会几句寒暄话,“哎,去村里找地方歇脚”、“好,就决定是这样”等话说。
毕竟普兰卢茨人也经常偷偷往洛拉尔堡和上主教区、铎瑟泽尼亚地区派遣中介“寻找赚钱机会”。
前提是自己要有命花。
从天上降临的棉絮几乎席卷到他们所走的每一寸土地,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常要早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
人们惑而不解当一切都解释为上帝的玩笑与磨难的时候,其余的时间都躲在屋里,尽量靠在屋檐下,孩子们触摸这些冰冷的白块,用手捧着,它们虽然很久才会回归。比菈便学着也捧一把雪,不料很快就融掉了,丧失玩弄白绒的乐趣,便继续打量村边的路。
雪天时候马车也少有出现,就连穷得只能披一块布的人只能躲在巷内用杂草和树枝搭棚,仅能屈身于一人的小阁,怎么看都像是给猫狗所住的地方,甚至还没他们住的环境恶劣,被染得发黑的手掌终于能捧一堆雪给自己清洗,然后从酒馆里借一些火,从烛火中引来,那样就能取暖了。
莫林建议去当地的酒馆歇息,但大家都觉得不妥,确信自己是处境会是山羊入狼窝之后,便匆忙离去,什茨村算是比较大的村庄聚落,拉特利耶在手稿上标记强调这一点,他估计有至少五百户人左右。
他同时还担心,普兰卢茨人的骠骑兵、龙骑兵、派去侦查或收复失地的步兵、非正规组织武装兴许会出其不意,也许一早就潜伏到自己身边,只需在此逗留一晚上,就会被打包拷走,比菈在卑马斯克堡的时候兑了些梅谢弗和普赫、小块银币和铜币装起来还有些分量,就与村民们交易,一个篮子里头装有新的面包和干果,还给水壶装满水之后扬长而去。
他们一整个晚上都呆在什茨外围森林西北部,当天晚上很冷,不得不在森林生火歇息,这时候大家又累又困,精神紧绷,又不敢随意睡觉,拉特利耶就令他们先睡,自己和普利特盯梢周围。特意将自己的驻扎地放在森林小道偏远处,但就这样还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警惕随时出现的树枝摇曳声、步伐声和马蹄声,也不敢说话。
水壶要靠火周围才不会保持结冰,一群人围着火边发呆,很幸运地是,比菈和拉特利耶经过一晚的校对以后,大致上汇出了几个村的交汇处和大小路径,直到怀表将近月狩六点的时候,才逐渐放松警惕。
“我们走了多远了……”
“每天至少六到八弗里路,三天过去,逛了四个村。”拉特利耶将地图指给他们看,“明天我们去西南处的伯犹罗镇,那里可能会有镇上自行组建的护卫队,甚至是敌人落脚休息的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