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梅里特离去的无数个二月,直到今天亦没什么新奇,抵不过是月历上再翻新的一页。往年二月末到三月的几天,即便大雪纷飞之景不再常见,小冷絮偶尔会飘逸在半空中与人嬉戏。
湍流扑打在那些窗户上,渗着缝隙仅有一丝冷意,夜里的烈风仍然相当刺冷,即便它的势头大不如前。在暖和橘光光芒仍能照亮之处,大小姐像往常一样读信:
“不知道是为了补偿我们,还是其他的缘故,连长在二月末给我和我的战友晋升为锐兵[1],这意味着我们也是连里的老油条了。按条例——锐兵至少要服役将近一年才能得到晋升机会,但也会因为杀敌做出权衡,仅仅证明我和那些老兵是合格的杀人犯而已。
“但自停止进军,待在闵斯的时光至少没那么劳碌,偶尔会遗忘自己的处境。我这里依然很冷,含着干面包切成的硬块时,就想起你,大概就是跟你说:‘我还没死。’,半年不见,估计你又长高半弗捺了。但别担心,无论什么模样,变成游魂都能认出你,若还能相见的话,仅仅是一份拥抱,靠在您的肩膀上,不快和伤痛会迅速消失,伤口也会迅速愈合的,这都是因为你的恩泽与容颜,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甜味良药,多令人心动啊。
“也许世事难以预料,但使人感到惋惜的事情有很多,如果这种联系本身就是容易不堪一击,受到世俗的打扰和安排。我依然会站在你身边,有些事情我可以封在蜜罐里,对你的态度和情意却是真的。倘若能够让你幸福,我就安心多了。请放心,我对你的思念摆在首要位置,对你的感觉亦抹杀不掉,是你忠实的随从。”
娜莎刚读到信尾,难掩句末对自己的宠意,不禁咯咯傻笑,“我相信他是幸运的,到时候就能回到我的身边。”
“即便重逢,我不知道往日站在庄园外的树,它经过的风会不会似旧日一样甘凉。”人偶不知怀揣使坏之意,亦或者深感世俗的忧虑,随口唧唧歪歪:“家族关系指使的‘意见’一向是离弦之箭,打中靶子多数都会就范。”
“考奈——”
人偶一想到此就叹息了。
“他没有毁约,我也不能。这不是儿戏,如果契约没有法律效力,那就是过家家了。”捎带红墨水,在一旁的新信纸书写小段字,是特意强调的痕迹。
娜莎远不及别的富家闺女,走到舞会之间就被面貌相好的人勾住魂魄。
人偶指向藏匿在桌下的伞,似是指明自己能及的态度,“不,母亲大人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反对的。托付在名门望族身上所期盼的幸福,永远比纯粹的爱意要坚实,也许这令人失望,但依着旧有的故事,直到现在未曾有多少人能逃脱。”
“难道……我们终将会形同陌路吗?”她变得焦虑不安,紧紧抱住考奈,跪坐在地,全然不顾尚在冰点下的温度,“怎么办……”
“拉特利耶如果能俘获你的芳心,能够打断束缚在旁的铜锁铁链,每一分也许都会是血的代价,如果……我只是想你能含受未来的悲伤,我也会一同啃食它的苦楚。”人偶的立场同样陷入动摇,内心的涌泉逐渐惊动波涛,原先冲刷的不安又引发更大的风浪,则更感忧虑袭来,“我……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母亲大人不会对你施加干涉?”
“这很难说。”考奈亦抱得更紧些,尽情享受来自妹妹的温度,“我不想违抗他们,如果非要到不舍的境地……”
“先不要说,让它们销声匿迹。”
余光挥洒在她们的脸上,喉咙紧绷得难以继续言语,虹膜边的斑芒是缄默里仅存最深刻的情感。
娜莎掐掉仅存的光芒,烛火燃尽的地方仍有一丝余味,仅存得一席月光盖在她们的脸上,她仍想起上次的话题:
“还有,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怎么知道虞曦人来往行商的次数?”
当她见到淡沉的幽光游离在人偶的眼上,智慧则迅速掌握娇嗔,一如深不见底的海。
“南枫第到比利尔貌似有一段路,对外账事一向在母亲大人的掌控之中,哥哥路易与我寒暄的时候,也给出大致的答复。如果从普兰慕斯来的航线,那些琐碎事只有从她口齿中得到模糊的消息。反倒是有些人,对外事貌似不大上心,总是跑去哪里玩匕首,这就有点瞎闹。”
“呃……是这样子的吗?”
少女们在书架边的枕头抱膝而坐。
考奈薇特将手心贴在胸间,闭眼所述,仿佛疲惫压垮她的眼睛,使得她不得不回想书籍上的珍馐,“诸神所不及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里了,但据说看不见的手阻挡着任何神灵踏入在那里。”
“我不想猜谜题。”
“那也算是认知能力之间有差距的结果。”说辞变得愈加委婉,面容上构成的弧度引人遐想不妙之处,“亦或者是方向不一样吧。”
“你这是变着法说我蠢?”
“并不是,可先入为主不是恰当的思维方式。”考奈薇特摊开双手,有一副委屈之相,好像未熟的橙子并不能尝到甘甜,只能尝到酸涩。又蓦地引来一句貌似冰冷的话:
“我存在的含义不在于参与人世间能够关于管理、统治以及支配的一切事务。对于被动接受这些琐碎的事漠不关心,作为人也不是的意志,它的说话禁不起几分说服力。”
“我坚信不疑。”
娜莎感受到被依靠在身旁的分量,透过窗外看到星辰,每晚能窥见几分光芒的时候。
虽然思索,但睁眨不知多少次以后,围绕着紫绢花绸的心灵依旧在等着自己,眉目之间期待着属于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