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得让她觉得这婚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个仪式,办了就能和这个男人再次过日子了。可听着喧天的鞭炮,和喧嚣震天的锣鼓声,她忽然就恍惚了起来。前世,她可是一顶轿子就进了王府。且进王府的时候,裴如璋昏迷不醒,王府压抑安静得很,跟眼下全然不同。所以她直到这会才朦胧地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呀,她要嫁给裴如璋了?不是做妾,不是一件礼物,而是妻子?梧桐带着一众丫鬟喜气洋洋地推门进来,人人都捧着贴了红纸的托盘。“姑娘,奴婢们伺候您梳妆了。”站在她身边的喜婆头上插着大大的红花,笑得脸颊上的肉堆成一块。“我的好姑娘,您怎么还睡得着呢,再睡下去新郎官都要到门口了!”奚应芷被她的大嗓门硬生生给嚎清醒了,打着哈欠下床,懒洋洋地坐在镜子前。暗道到门口了又能如何,她可是听说了,成婚这一日新娘子是最大的。裴如璋就算到了,不也得乖乖等他吗?想着裴如璋被她治得老老实实,奚应芷忍不住低头抿唇偷笑。那喜婆见状轻轻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小的这嘴真该打,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哪个男人娶了都得是放在心尖尖上疼呢。”口中奉承着,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将奚应芷散乱的头发梳成一个紧紧的髻。见奚应芷被她勒得眉头直跳,龇牙咧嘴地生疼,喜婆忙解释道:“姑娘忍一忍,一会要戴新娘头冠,一戴就是一整天,若是发髻散了可就闹笑话了。”奚应芷撇撇嘴,没再多说,忍着疼任她摆弄。这下,是真的清醒了。成亲竟是要吃这么多苦头的,那她答应得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心里头乱七八糟地想着,时间才过得快些,到外头本就热闹的鞭炮声忽然更加喧嚣盈天,喜婆笑盈盈地扶着奚应芷起身。“姑娘,时候到了,快去堂前拜父母亲长吧!”奚应芷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登时脖子便是一沉。方才有人扶着还不觉得,这会站起来才发觉,头上的凤冠约莫有好几斤重。这要顶一整天?喜婆笑嘻嘻道:“姑娘嫁的是人中龙凤,难免受些累,过了今日,日后都是好日子。”这话说得奚应芷面上一怔。会是如此吗?但愿吧。走出门去,往日乱糟糟的院子勉强收拾得规整起来。奚应芷被扶着到了堂前,奚松三人早已翘首以盼。但见自家女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大片的裙摆层层叠叠铺开,衬得她如含苞待放的牡丹,妩媚风流。三人心中俱都生出骄傲与欣喜。“好孩子……”陈氏如今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说话的时候也断断续续的。“祖母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可你放心,祖母日后也绝不会拖累你!”奚应芷眼眶微酸。平心而论,她对陈氏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的,前世陈氏压根没来过京城,今生她也没有刻意去亲近陈氏。可这次她为着自己遭了一回无妄之灾,过后却无一丝怨言,直让奚应芷对她愧疚万分。“祖母说的什么话,芷儿要为您养老的。”陈氏笑了笑,怜爱地看着这个如花似玉的孙女。高门大户的日子不好过,陈氏就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其中的龌龊。看看自家不过是个小官,家里的孙女都一团乌烟瘴气,更不用说偌大的王府。她是真的担心。紧紧拉着奚应芷的手,“乖芷儿,你别怕,若是有人欺负你,祖母哪怕一根绳子吊死在她家门口也决不让那人好过!”“母亲说的什么话!”姚轻黄脸上有些不好看地呸了两声,“芷儿大婚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陈氏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神色讪讪地闭嘴。奚松顿时有些心疼了,“母亲也是好意,心中也是疼爱芷儿。”姚轻黄暗暗地横他一眼,然后才道:“出嫁为人妻不比在娘家,万事不必去争,可也不必担心势不如人便短了自己委屈欺了自己,爹娘生养你一场,便会替你撑腰做主。”陈氏和奚松连连赞同地点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虽然是一个意思,却还是姚轻黄说出来才妥帖。奚应芷心中本有些好笑,这会听她强忍着泪意殷殷嘱咐,胸腔处忽地涌上一股热意。忙垂头掩饰下,“多谢父亲……”顿了顿,还是没将那两个字喊出口,“多谢夫人。”姚轻黄心中失落兼酸涩难当,却还是强忍着堆着笑,“好好好,你好生过,我们只有盼你好的。”奚应芷心中也是不好受。姚轻黄待她如何,这段时日她俨然已经看清。可缺失的那段母爱,却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弥补的。更何况在奚府的这些年,姚轻黄对她不只是缺失,还有漠然和坐视别人对她的欺辱,甚至做了帮凶。更不用说前世,哪怕直到奚应芷死去,都没能得到来自亲生母亲的一丝关怀。要说释怀,谈何容易。“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敲锣打鼓间,男方接亲的人已然到了院子里。姚轻黄忙起身,和陈氏一起为奚应芷戴上盖头。视线刚被挡住,奚应芷就影影绰绰见得院子里走进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要想俏,一身皂。一身热烈的红消减了他平日的冷峻,又为他添了几分文雅和清隽。嗯,应当是个可托付的。奚应芷暗暗下了个定论。裴如璋大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喜婆递来的红绸。明明两人没有肌肤相触,却硬生生起了层鸡皮疙瘩。直到那股战栗的劲缓过去,裴如璋才冲着奚松三人鞠躬,念着迎亲词。他声音本就好听,这会说着承诺和誓言,听得奚应芷耳根都红了。她甚至觉得,幸好自己盖了红盖头,不然还真不太好意思见人,难道裴如璋都不觉得害羞吗?一通胡思乱想,期间有人拉着她或是推着她,她便糊里糊涂地跟着。直到出府门的时候,姚轻黄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拉着她的胳膊,“阿芷,你好好的,什么都别怕,若是想家了,母亲去接你!”奚应芷顿时也觉得难受起来。奚府再如何不好,终归也是她的家。可很快,裴如璋借着袖子的遮掩拉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奚应芷心尖颤了一下,旋即隔着盖头瞪了他一眼。被他这样一打岔,心里头那股子难受和酸胀也消去了,顺着裴如璋的力道上了花轿。她全程都这样乖乖巧巧的,盖着盖头,仿佛和世界的连接只有签在裴如璋手中的那根缎带一般。裴如璋心中顿时便盈满不可言说地满足,而这满足在看见梁羽无声躲闪的模样时,又膨胀得快要溢出来。看吧看吧,今天就大发慈悲让他看几眼好了,反正蒙着盖头也看不到。从今天起奚应芷就是他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王妃,谁再敢觊觎她,那便是找死!婚礼的仪式繁琐至极,奚应芷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的路,行了多少礼。等磕得头昏脑花,终于被送入洞房。端亲王凶名在外,又并无什么亲友,没人敢闹洞房,所以这里倒是意想不到的安静。至此,所有的紧张、激动、彷徨、羞涩都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极致的疲惫和酸胀。梧桐紧赶慢赶地伺候着她卸下一身行头,奚应芷顿觉整个人都被抽了筋一般,软条条地靠在床上歇了许久才缓过神。侧脸看着那头冠足足两个丫鬟才抬了放到一边,奚应芷又觉得怄得慌。戴这么大的头冠又没人看,真是亏死了。下次再成亲一定不戴了。这般想着,她自己都笑了。嫁给裴如璋,以男人霸道专横的性子,她哪来的机会再成亲?新房的被子很软,奚应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直到迷迷糊糊中,被一阵烫得惊人的热意给刺激醒。睁眼,裴如璋整个人都俯在她身上,鼻息洒过之处,滚烫得令人战栗。奚应芷一个激灵坐起身,对上裴如璋满是侵占意味的眼神,顿时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哪怕这会的裴如璋还衣冠楚楚地套着一身尚算克制的壳子,也不妨碍她慌得牙根都开始发颤。“王……王爷,什么时辰了?”猎物就在他面前,且似乎没有丝毫逃跑的余地,裴如璋难得悠哉了起来。支起身子拉开了些许距离,“戌时了。”奚应芷僵着身子往后缩了缩,“竟然已经这么晚了,王爷用过晚膳了吗?”裴如璋勾唇,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正准备用。”奚应芷:……她很想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耳尖处传来的滚烫热意却让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王爷……王爷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备……”她往边上爬开试图下床去,却被裴如璋单手拦腰,整个人勾在怀中。“不急,本王还能忍一忍。”男人手臂跟铁一样硬,硌得奚应芷小腹都有些疼了,可眼下她却顾不得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