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ldo;冬寒也会仙术么?&rdo;他在水中也有仙障,也会施法定住殿前兵将。
他露齿一笑,&ldo;最浅显的,皮毛而已。&rdo;
我登时欢呼雀跃,心中自豪不已,六百来岁的小兰糙虽则一丁点法力也无,起码还有个会仙术的好友。如同乡下娃娃进京,虽则海面空无一物,我却时常为了一条蹦出水的鱼,一只掠过头顶的鸟而拍手欢欣,我着实稚拙。
转过头,看见冬寒凝指聚力在礁石上刻着什么,我走到他身后,&ldo;哇&rdo;地一声想唬他,他却丝毫不为所动,清瘦身板将他身前挡得严严实实,待好一会儿,才笑着侧身,容我上前探看。
黑硬粗砺的礁石面上,是两个名字,歌舒让,夜兮白。
歌舒让,是冬寒在鲛人一族里的本名,谦让循礼,虚怀若谷。
他搂过我的身子,我咧着嘴傻笑,坐在他怀中,听他慢慢唱起一只悠长如风的小调,&ldo;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do;
冬寒喉咙柔软,吐出语调自然好听,他说,那叫越人歌,是凡人的曲子。
最后他同我轻轻笑了一声,少年漂亮的唇纹里,他说,&ldo;换得江山春色好,丹心不怯断头台。&rdo;
海风咸腥湿热,混着冬寒身上温软的清晰香味,很是宁静。
第017章发怒的大美人儿
当时我们并不知,或许只有我不知,八极宫里文劫舞难为了寻我,已然翻了天,有个人优雅得体的坐在夜央殿里,脸上阴云密布,怒气沉沉,所有宫婢皆被遣散出殿。
所以,待我同冬寒尽兴瞧完落日才回西海里时,便遇上了文劫难得变了的脸。
冬寒拉着我,他一脸事前已经料定的淡然神色,而我站在他身后一头雾水。文劫侧身走到我面前,依旧白面一张,却隐隐有些担心,隔着冬寒朝我道,&ldo;兮白,君上在夜央殿里等着你。&rdo;
顿了顿,又说,&ldo;今日你出门,未曾通报便定了殿前将士便私自出了宫,陛下起初以为是隐在南海的饕餮着人私自绑了你去,你该知道,现下西海南海,势同水火。你今日着实鲁莽了,待会好好认个错罢。&rdo;
我从未听过文白脸说过今日这么多的话,凭此所见,约莫是出了一大档子事儿,又想起饕餮便是当时嘲风所说的阿玉敌对的另一方,便讷讷应了,&ldo;先生,我知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rdo;
文劫抽了手出来,拍了拍我的头,难得温声说,&ldo;好生劝劝陛下,今日他闹小孩儿脾气呢。&rdo;他拍着我头谆谆教诲的斯文模样,一瞬间便推翻了我心中一百来年的冷脸白面还朝我拍口水的江湖郎中,转而成了真正的好西席。
然而虽然文劫已经尽力安慰了我,可我心里还是禁不住慢慢紧张了起来。
想当年文劫还是我西席那时,小白大人我整日胡闹,嫌弃文劫长着一张清秀白脸,却总穿着同舞难毫无二致的娘腔紫衣,怪瘆得人身上起褶子,便偷偷拿匕首割了文劫衣裳下摆,他虽然当时冷着一张脸出了夜央殿,眉眼里却温和的没有拿戒尺摔我,而是轻易放过了我。
今日他难得闻言软语,千儿八百年头次变脸,可见这是提前给我喂颗定心丸,夜央殿里阿玉指不定已经摔了满屋子东西,龇牙咧嘴地在磨刀霍霍向小白。
我捉紧了冬寒的衣袖,随他慢慢走着,他一路浅笑,只偶尔回首安慰我道,&ldo;无妨,今日是我私自带你出门,出了事,我比你高,也能担着。&rdo;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文劫方才的话,冷不防冬寒提了我衣领一下,&ldo;有门槛…&rdo;他声音低低,少年婉转,低头转首,领着我跨过一道矮矮门槛,似是不经意间一朵粉纸扇绽开的温柔,细碎花瓣碾压出芬芳汁液。
饶是之后此去经年,也再未见过比他更漂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