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上前一步,走入拔步床的围栏之中,只见床畔摆了一张紫檀亮格小柜,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类话本杂书,另一畔摆了一张翘头案,案上堆满了七颠八倒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个精致的镜台,屉子里装的不是女子的水粉琳琅,而是各式小吃零嘴……
这也太腐败了……这是聂徵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倘是叫薛存芳呆在这张床上三天不下地,想来这人也能活得相当滋润。
又暗暗觉得奇怪,这里的东西未免太齐全了,倒像是主人长居之地。
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生病了?”
“还不是你!”这次薛存芳毫无顾忌,抬头一眼狠狠瞪过来,大抵是太用力了,紧接着止不住地咳了一声,“那天……明明下了雨,偏有人还带着伞一起走了。”
果然如此……
聂徵忙解释道:“我并非有意,”停顿片刻,又道,“抱歉。”
薛存芳一下子怔住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么个人似的,错愕地瞪大了眼。
能从聂徵的口中得一句抱歉,有生以来倒是头一回。
聂徵不免被他看得生出几分不自在。
偏偏薛存芳这人惯会顺杆而上,毫不客气地接道:“哼,一句‘抱歉’就能一笔勾销?王爷也知道,我这身子一向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怕这一个月都要缠绵在病榻上,‘万畦香’的试香会、‘碧凝烟’的品茗会、‘临江仙’的风筝赛……不知要平白耽误多少好事儿。”
是他失信在先,即便心底觉得这人只会游手好闲,满心吃喝玩乐,还能顶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说出这番厚颜无耻的话,聂徵亦无话可说。
“你待如何?”
薛存芳一双明眸滴溜溜地转,“我……”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侯爷,药来了。”
“就说我睡了!”只见薛存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钻进了被褥里。
聂徵哭笑不得。
他出去接了汤药,重新回到床畔,唤道:“小侯爷。”
薛存芳不想让这人平白看了笑话去,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见聂徵一手端药,一手拿了块蜜饯——大概是从他的镜台里取的。心里大为受用,觉得这人倒也识趣。
“我不想喝。”
“喝了才能早些好。”聂徵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仿佛自己在哄聂玧。
薛存芳得寸进尺,“除非你喂我。”
奇异的是,聂徵情知这人提了一个极为放肆的要求,竟不觉得如何被冒犯,心下波澜不兴。
他从善如流,在床榻边坐下,低头舀起一匙汤药,小心翼翼地送至薛存芳唇边。
眼前的画面着实难得,很值得纪念,于是薛存芳紧盯聂徵的一举一动,一瞬不瞬。
他苦着脸抿下一口,忙哈出一口气,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只说了一个字:“烫。”
聂徵愣了愣,第二勺先送到自己面前轻轻吹了吹,转而再送了出去。
这么一口接一口,一碗汤药很快见了底。
薛存芳咽下聂徵送来的蜜饯,啧一啧舌,还是觉得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