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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佛老本一二教无殊(第1页)

于可远继续逼问道:“佛教多次法难是否皆与此有关?”

祖圭答道:“这和辩论的题目并不相关,施主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当然相关,大师答不出,是因为答案对佛教不利。东汉末年,三教‘夷夏之辨’刚刚萌芽,牟子所著《理惑论》,便表明了佛教发展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既佛教作为外传教派,进入汉地必然有个融受的问题。不仅是佛教,无论哪种外来文化,其与汉地文化的融合,都要以汉地文化为中心,以我泱泱华夏、中央之国为正统。以外来文化为借鉴、为辅助来实现的。”

于可远轻笑着道:“毋庸置疑的一点,华夏是正统,是五方十地、万国先进的代表,而蛮夷是民化未开的蛮荒之地,这便是所谓的‘夷夏之辨’。它起初属于民族和地域的矛盾,渐渐演变为文化的态度。佛教源自天竺,要想被汉人采纳和接受,就务必融入汉地。大师,我讲了这些,您是否仍旧人围殴《老子化胡经》对佛教汉化没有丝毫的帮助?”

其实,这些僧人都很明白,夷夏之辩看似是道士和儒士在为难和尚,不希望和尚继续发展,但跨过这个坎,佛教与华夏的联系便会越来越深。哪怕有多次的灭佛行动,也只是政治上强硬的灭佛,并不能从理论和思辨角度真正将佛教驳倒,佛教便在这无数的磨难中蜕变、成长,成为华夏文化中难以磨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不再是“蛮夷教派”,而是真正正正的汉地本土教派。佛教经受住了“夷夏之辨”的考验,即便是《老子化胡经》,也仅仅是道士将佛教类归为其下的一种伪证,这种伪证是不堪一击的,但足够深入人心,反而帮助佛教融入了华夏。和尚们沉默了很久,祖圭终于开口道:“我先答施主第二个问题,多次佛教法难确实与其相关。”

“那么,释迦牟尼的经文是可变的吗?”

于可远又问。“当然不可。”

“既然不可,沙门为何从最初的不敬王者,在北朝经历过一次废佛行动后,就变成了需敬王者?佛教的规矩一直在变,一直在归顺汉地的习惯和规矩,这是否也能证明佛教在适应着华夏?”

祖圭再次沉默了。“孟圣人言:‘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具有蛮夷血统的舜和周文王皆被儒家奉为华夏的先王,鄙人以为,佛教圣贤为佛教在汉地之传做下不可磨灭的功劳,使得佛教为我华夏之佛教,为我汉地之佛教,亦如‘言中国礼仪之盛而蛮夷无也,言蛮夷虽有君长而无礼仪,中国虽偶无君,若周、召共和之年,而礼仪不废,故曰蛮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是以,佛教本无汉地之礼,因有道儒之助,三教之争是融合之争,是互助之争,是礼义与非礼义之争、道德与非道德之争、文明与野蛮之争,亦如今日之‘老子化胡’之辩,无非我泱泱华夏、中央之国的文明之辩,诚如韩愈所言,‘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而夷之,夷而进于中国而中国之。’在汉地意识尚处于萌芽状态吗,周礼相对于夷礼并无显著优势,夷礼也应受到赞赏,何况汉化后的佛教?因而,鄙人以为,老子化胡,其文虽伪,用夏变夷,方有今日之佛教,故虽无‘老子化胡’,实有‘老子助胡’。”

言罢,于可远朝着那群和尚恭敬地行了一礼。老谋深算的和尚们固然料事如神,却也没想到于可远会挑选这样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认可《老子化胡经》的伪证性,反而从《老子化胡经》对佛教发展的真实帮助上,展开了毫无漏洞的争辩。此刻,于可远身后的道士们真有些失落。因为他们深刻意识到,从今往后,从这次会讲之后,道教再不能拿《老子化胡经》向佛教发难了,什么夷夏之辩,什么沙门袒服,都随着佛教一次次的磨难而完全泯灭在历史长河中,它与发源地的原始佛教毫无关联,是彻头彻尾的教派,与道教并无本质的差异。但仍有不死心的和尚,不满道教多年来的打压,踏上前来道:“你既然承认《老子化胡经》是假的,便知道教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惯会些骗人手段,尤其是那位开元观的讲师张志明,数次在水陆大会上向他的信徒传授长生久视之术,如果这些是真的,为何当今世上,却无百岁以上的老人?”

这话可谓是戳到了道教的痛处,同时也将这场辩论的敏感程度推向了极高峰。于可远当然不会作答。他若讲真话,说世上本无长生久视之术,那就等于当众打嘉靖帝的脸。若讲假话,刚才所辩便会白费。这个问题,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缄默。果然,对面的高拱也隐晦地向他摇头。于可远低下头了。但一向刚直的海瑞发言了,他并没有回答和尚的问题,而是望向远处的道士们,“诸位道长,可否回应这位大师的问题?”

被提问的张志明缓缓走上前。其实他只是擅长写一些炼丹和延长寿命的顺口溜,便让人误以为他会长生不老之术,直到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传到了嘉靖帝的耳中,便被召进宫中。在宫里待了半年,被蓝道行等人排挤,便被逐出宫中。但因有入宫的经历,出来反而名声更胜以往,逐渐成为道教的“泰斗”,甚至肆无忌惮地侵袭佛教地盘。“请道长作答。”

海瑞站得笔直,问得也锋利。张志明只能答道:“确有长生之术。”

“既然有长生之术,秦始皇可曾活到现在?成吉思汗曾召见道士丘处机,询问他长生不老的方法,如今全真教仍然发展鼎盛,但当时丘处机却是这样回答成吉思汗的: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道长,此言何解?”

否认丘处机的回答,会得罪全真教,全真教在道教势力太大,远不是他这个半路出名的道士能够抗衡的,张志明只能缄默。“现在,我来回答大师刚刚的问题,道教实无长生之药,佛教亦无轮回转世之法。追溯根本,回到‘老子化胡’这个辩题上,可远方才所辩足以应答,我便画蛇添足,补充一番。”

于可远拱手道:“海兄请讲。”

“佛教最初传入汉地之记载,见于《魏略·西戎传》: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支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然佛教在汉地发展,却是东汉明帝永平以后,明帝遣使天竺问佛求法,天竺僧人迦叶摩腾、竺法兰随使入京,明帝在洛阳为其立白马寺,后出《四十二章经》。这种外来文化传入,必会与本土文化发生冲突碰撞,根据《高僧传》记载,迦叶摩腾‘不惮疲苦,猫涉流沙’,在洛阳,明帝虽以礼相待,‘立精舍以处之’,但时人却‘未有归信者’,只能‘蕴其深解,无所宣述’,乃至遗憾‘因缘未熟’。《理惑论》也记载当时对佛教‘士人学士多讥毁之’。”

这些话显然是在铺垫,也再次作证了于可远刚才所言的真实。这一会,无论道士还是和尚,脸色都不算好,但也不算差,毕竟海瑞还没有诋毁任何一方。但很快,他们的脸色就变得极差。“黄老之学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便在官场中失势,渐与神仙方术、阴阳五行相结合,由一种君人南面之术转向研究长生养性的养生术,直到东汉发展为黄老道术,可知道教追名逐利弄权不可,进而举起欺诈大旗愚弄世人。”

道士们的脸色变得极差。“佛教初入华夏,尚不能自足。便依附当下流行甚广的神仙道术,以此张其势力。刘秀笃信鬼神,其子孙也大都热衷此道。如济南王康,广陵王荆等,明帝之弟楚王刘英曾言‘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上有好者,下必甚焉’。《论衡·论死传》载,‘世信祭祀,以为祭祀有福,不祭祀者必有祸。’可知两汉之世,鬼神祭祀,服食修炼,开始于皇帝老子,采用阴阳五行之说,成一大综合,渐演为后来之道教,浮屠虽外来宗教,亦容纳此大综合之一部分,自楚王英至桓帝约一百年,始终以黄老、浮屠并称,其时佛教性质便可推想。”

“推至《老子化胡经》一说,可远方才所言,乃西晋惠帝年间道士王浮所著,此为解一,其依据是“用夏变夷”,将华夏之先进文明带入蛮夷之地以教化当地的观念,有意无意将老子作为华夏文明的代表,进而凸显道教的上位性。我另有一辩,仔细分析“老子化胡说”的理论依据,也有佛教徒所作的嫌疑。”

闻听此言,刚刚还脸色难看的道士们一个个惊得张开嘴巴。这是什么荒谬绝伦的辩论?《老子化胡经》还能是佛教徒创作出来的吗?和尚们这时并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难过,他们只是觉得这场辩论,和佛教与道教的关系都不差了。看似于可远的辩论将和尚们的优势都打没了,但也最多是个平局,对道教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海瑞所讲就不同了。他首先提出道教“实无长生久视之术”,这不仅是将道教根本的东西否定了,更是将这场虽然关联政治,关联官场,但联系并不十分深刻的辩论,完全推向了嘉靖帝炼道修玄是否圣明的角度,这就太敏感了。他海瑞是不怕死吗?得罪了道教和嘉靖帝之后,他还不放过佛教,将佛教某些“逐利逐权”的本质剖析出来,甚至还提出《老子化胡说》是佛教徒所讲。有于可远刚才的辩论,这些和尚完全想得到,海瑞要怎么为自己的论点做辩讲。德亨长老再次站了出来,并没有理海瑞,而是拜向了李王妃:“娘娘,方才于施主所辩,实已辨明《老子化胡经》非实,我们也承认在佛教汉化的过程中,《老子化胡经》确实起到一些作用,这场辩论便以平为结如何?”

海瑞也望向了李王妃,深深拜下去:“诚望诸位能将海瑞今日所辩扩扬四海,民脂民膏,实不该用于炼道修玄和寺庙开辟之上。”

李王妃从台阶缓缓走了下去,来到李王妃身边,“海先生请起。”

这个女人,竟然亲自将海瑞搀扶起来,“海先生今日所言,我将一句不落地转言王爷。”

海瑞颇有些动容,“多谢娘娘成全。”

“你来到这里,似乎抱有必死的信念。”

李王妃问。“卑职不过孑然一身,若能以死报国,死有何惧?”

“先生错了。事未经历不知难,有些事并非无人知晓,而是剜肉补疮的代价太大,动摇太深,有些事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说到这里,李王妃望了望天上的云,“先生认为‘老子化胡说’是佛教徒编撰,其依据必然是轮回转世一说,其是天竺佛教的‘特产’,我汉地自古以来便没有此说,儒家更是哦排斥这些缥缈的怪力乱神之说,道家也不热衷,老子道德经中并无一字关乎转世之说。‘三世因果论’是佛教基本理论,没有轮回转世,就没有佛教,老子转世成为释迦牟尼,这种事情也只有佛教徒才能说出口,由此便作证了可远刚才所言,佛教是为融受汉地,借老子求生存。无论是佛教徒,还是道教徒,经过两位的辩论,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老子化胡说’对佛道皆有受益,且受益匪浅?”

海瑞怔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李王妃是想当和事佬,更是想保住自己,感动之余又有些无奈,道:“自楚王英至桓帝,约一百年,始终以黄老浮屠并称,佛教本来面目未曾显著。当世人不过知其为蛮夷之法,且视为道术支流。于是持之与汉土道术相拟,而新新来之教,复借其自起信,用以推行其教。佛道之间的关系非仅佛教附会道术,而实为相得益彰,相资为用,双方牵合的理论便是‘老子化胡’。”

李王妃轻笑两声,“如此,则老子化胡说,虽为后世佛家痛恨,实为汉代人所以兼奉佛老之关键,其化胡说虽谓老子为佛陀之师,胡人所行实老子教化,其结果却使人深信佛老本一,二教无殊。何况今日四宗会讲,儒释道其列一堂,更应证那句千古不变之道理——儒释道本乎一家。”

这般满堂欢喜的结果,自然不会再有人质问。就算是想要以佛教向嘉靖帝发难的岐惠王,见到海瑞那样丧心病狂的辩论后,也只好熄了想法,再想其他办法。而急于维护嘉靖帝颜面的高拱等人,此辩结果足够让他们满意。道教并未溃败,嘉靖帝的颜面得以保存,而“实无长生之药”这个议题被李王妃中断,并没有被海瑞继续辩下去,嘉靖帝的另一张颜面也得以保存,《老子化胡经》在明朝被第一次证伪,也使道教的威望和名声受到了极大影响,符合清流们打压道教的预期。皆大欢喜!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是欢喜的。除了海瑞,除了岐惠王,除了严世蕃鄢懋卿等人,也除了和尚道士们。第一场辩论,便在这样紧张、一波三折又急促中落幕了。但因它而产生的影响,会渐渐波及至北京,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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