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道士从门外搬进来桌子、蜡烛、坛、旗帜以及蒲团等物。其实纳吉合八字并不需要这么复杂的步骤,稍微懂些命理的人,拿二人八字生辰一看就能说出个结果,便是高礼也能瞧出一二。哪怕八字结果不好,难道就不娶不嫁了吗?无非是走个过场,谁能忤逆上意呢?大家心里都明镜一样。说到底还是东苑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将很简单的事情变得极复杂。偏偏这些人没有意识到复杂性。望着正在搭建道坛的众道友,范志英笑着点点头,然后对众人喊道:“出入产房者,需婴儿满月后方可入此院。”
但并没有产妇。没人离开。这时高礼便察觉出一些不对,合八字哪里需要这些忌讳?范志英接着高呼:“十二时辰内参加丧礼者,请离开此院!”
“内外祖父或夫妻、兄弟姐妹往生者,未满三十五天请离开此院!”
“堂表兄弟姐妹往生者,未满八天请离开此院!”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大气喘着,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而像阿福和高邦媛这些事先不知情的,此刻也懂事地低下头,静望着事态发展。很快道坛便摆好了。正中摆放着的赫然是三清神像,神像四周装饰有华盖、幔帐、幡、幢等物,所谓“道家所用之幡,以表示天地人之象。”
另在神像前挂有两盏油灯,以示神光普照。在神像最前面,则摆放着贡品,除了常设贡品中的香、花、灯、水、果五种外,还增设了茶、食、宝、珠、衣。看到后面五样,高礼彻底不淡定了。从门口走来,问向范志英,“道友何故摆上这些供品?”
所谓茶、食、宝、珠、衣五供,与香、花、灯、水、果常设五供合称十供,这是只有做道场时才会齐全的,否则平日便只有常设。“慈悲!”
范志英称颂了一声。高礼也只能回礼道:“慈悲!”
范志英接着道:“一柱真香通信去,上圣高真降福来。以香达信,可知福祸,我与诸位同道十数年不曾一聚,恰逢今日高道友爱女纳吉,欲拈香求福。”
高礼脸色愈发沉重,“不知道友所求为何福?”
“为道友求福,为道友爱女求福,为苍生黎民求福,为国邦国运求福,亦是为我等自身求福。”
高礼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而那两个男仆从更是面色苍白,双眼瞪得溜圆,疾步冲向门外,准备通风报信。但刚出了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俞咨皋。俞咨皋轻笑一声,“两位不是高府仆人吗?主人还在里面,就急着开溜了?”
然后话锋一转,冷厉喝道:“来人!给我绑了!”
一群亲兵冲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将两个男仆打倒在地,动弹不得。里面的范志英辈分和名望最大,当然要起表率作用。以他为首,所有道士从道坛上选了三柱香。当香燃起,众道士双手举香,与额相齐,躬身敬礼,那仿佛唱破云霄的声音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常焚心香得大清静。”
这是《上香时咒》。算是做道场的开端。范志英渐渐开始生出一些气势,望向高礼道:“请贵女上前来。”
高礼朝着高邦媛望了一眼,点点头。高邦媛缓缓走上前。范志英道:“请女居士写下生辰八字。”
高邦媛在黄纸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接着范志英对王正宪道:“请先生爱徒上前来。”
王正宪朗声大笑道:“可远,去吧。”
于可远站在高邦媛旁边,也毕恭毕敬地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范志英将二人所写的黄纸摆在道坛前的三清神像下,然后拾起香匕在檀香炉中间将香灰挖出一个小坑,埋入香面,用香匕慢慢抹平。香面上微微覆盖着一层香灰。这时范志英将点燃少许并事先折成一寸长短的线香,将燃着的那端插进香面里。这是拈香的起手势。“请两位居士诚心与我默念。”
于可远和高邦媛朝着范志英拱手拜道:“慈悲!”
范志英用左手先后将三枚香投入炉内,上下植献,然后唱诵:“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焚玉炉,心寸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径达九天。”
于可远和高邦媛跟着唱诵。诵毕,范志英退回跪垫,行三礼九叩大礼。于可远和高邦媛也跟着退回,行三礼九叩大礼。众人齐刷刷地望着投入炉内的三枚香,心也跟着绷紧了。渐渐地,余烟袅袅,异香扑鼻,铃铛响起。三枚香所燃的香烟并不聚拢,一路直达天空,仿佛三片不断蜿蜒的祥云。“慈悲!上上合!”
范志英高呼一声。接着所有道士都跟着喊道:“慈悲!上上合!”
范志英走到高礼面前,“恭喜!恭喜高道友啊,得此佳婿,今后何愁家族不兴?何愁子嗣凋零?”
高礼也被这三枚香燃出的异象震撼到了。对这些东西,他心里还是极信的,这时也觉得自家女儿嫁给于可远是最好的结果,激动地握住范志英的手道:“无量天尊!这是天大之喜啊!”
忽然——嘎吱一声脆响。众人朝着道坛一望,惊愕地发现,高悬着的铃铛竟然忽然开裂,跌在道坛上,溅出一些香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高礼,即便他十数年诵经,也不清楚这是何等预兆。是吉是凶?或许能从范志英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高礼不由望向范志英,见他一脸凝重地走向道坛,心便咯噔一声。难道是凶?大吉之中有大凶?“道友,这,这是怎么了?”
高礼捏着冷汗问道。范志英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猛然射向高氏母女,然后重重一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