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让他去说吧,”唐格拉说,顺手把费尔南拦住,“再说,他虽然醉了,讲的话也不全无道理。把人支开或者让人死去都能把情人拆开。假如爱德蒙和梅塞苔丝隔一堵监狱的大墙,他们也就拆散了,这同隔一座墓碑不多不少正好一样。”
“不错,可是总有出狱的时候,”卡德罗斯说。他还算有点清醒,始终听着,“监狱放出的,正好就是这位爱德蒙·唐泰斯,人家可是要报仇的。”
“那怕什么?”费尔南低声说。
“再说,”卡德罗斯接着说,“凭什么把唐泰斯关进监狱呢?他又没有偷,也没有杀人害人。”
“住嘴!”唐格拉说。
“我偏不住嘴,”卡德罗斯说,“你得给我说明白了,凭什么把唐泰斯关进监狱?我喜欢唐泰斯。为你健康干杯,唐泰斯!”于是他又饮了一杯酒。裁缝的两眼已是有光无神,唐格拉看出酒劲发作了,他就转身对费尔南说:
“怎么样,您明白了吗,实在没有必要把他弄死。”
“要是像您刚才说的那样,用什么办法把唐泰斯抓起来,那确实不必弄死他。可是您有这办法吗?”
“只要去找,办法总是有的。不过,”他又说,“见鬼,我管这闲事干什么?这关我什么事?”
“我不知道这事是不是跟您相干,”费尔南抓住他手臂说,“但我知道,您对唐泰斯很有几分私怨。人要怀恨在心,那是决不会看错别人的情绪的。”
“我恨唐泰斯,我?决不可能,我可以发誓。我看您很不幸,而您的不幸又引起了我注意,就是这么回事而已。既然您觉得我有私心,那就再见,亲爱的朋友,您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说完唐格拉装着站起来要走。
“别走,”费尔南拉住他说道,“请留下!其实,您恨不恨唐泰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恨他,我直言不讳。办法您来想,只要不死人,事情我来干,因为梅塞苔丝说了,假如有人害死唐泰斯,她就自杀。”
卡德罗斯抬起已伏在桌上的脑袋,目光迟钝恍惚,望着费尔南和唐格拉说道,“弄死唐泰斯!谁说要弄死唐泰斯?你们要害死他我可不答应。他是我的朋友,今天早上还要借钱给我,像我过去借钱给他一样爽气。我可不答应你们把他害了。”
“谁对你说要害死他的,你糊涂了!”唐格拉说,“不过是句戏言而已。来,为他健康干杯!”他给卡德罗斯的杯子倒满酒接着说,“你就让我们安静点吧。”
“对,对,为唐泰斯的健康干了!”卡德罗斯把酒一饮而尽说道,“祝他健康!……祝他健康!……真棒!”
“但那办法……办法呢?”费尔南问道。
“您还没有想出来吗?”
“没有,办法归您想。”
“没错,”唐格拉说,“要说想办法,法国人就是比西班牙人棋高一着,西班牙人只会苦思冥想,法国人却能发明创造。”
“那您就发明创造吧。”费尔南不耐烦地说。
“服务员,”唐格拉喊道,“请把笔、墨水和纸给送来。”
“笔、墨水和纸!”费尔南咕哝了一声。
“对了,我是会计,笔、墨水和纸是我的工具,没有这些工具我什么事也做不了。”
“把笔、墨水和纸拿过来!”费尔南也高喊了一句。
“你们要的那桌上都有。”服务员指指桌上的东西说。
“拿给我们。”
服务员拿上笔、墨水和纸,过来放在凉棚下的桌上。
“想到拿这玩意儿杀人,”卡德罗斯一下用手把纸按住说,“这可比候在树林角上暗杀还要稳当!我见了笔、墨水和纸一向比见到利剑和手枪还害怕。”
“这蠢货外表看来倒是醉了,其实还没有那么厉害。”唐格拉说道,“再灌他喝,费尔南。”
费尔南给卡德罗斯倒了满满一杯。卡德罗斯真是个酒徒,立刻放开纸,抬起手抓住酒杯。卡塔卢尼亚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卡德罗斯,一直看到这家伙被这么一灌真的趴下了,当的一下,简直像失手摔了似地把酒杯放桌上。费尔南看出,这最后一杯酒下肚,卡德罗斯最后的一点神志开始消失。于是他说:“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