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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旧人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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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江莺帮他重新把帷帽掀下来,问,“你可曾有印象,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自从先皇后领养兄妹之后,虽然不假辞色,可还是有人来看盛钰的病。盛淮安抢答道:“虚岁十二时。”那时候盛钰刚好住进了上京城北靠山脚下那方小院子,每个月都有医师来替他问诊。思绪敏锐的她一下就理清了,为什么她前几次来的时候太医不再勤来了。

江莺又问:“是不是最近这种药没有吃了?”

盛钰道:“原先那个姓王的老太医,已经很少来了。”

“因为再喝几壶你就要死了。”江莺戳了戳盛钰的肋处,道,“你现在看着还能走能讲话,跑跳也没问题,是因为恰好卡在了‘病弱’和‘病重’的分界线上,大约能再活个三四年吧?寻常人看不出这是毒,若你一再劳累受惊,就能立马死啦。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连用毒都这么厉害,那个老人家是不是专门替妃子宫斗的?”

盛淮安轻拍了把她的手,拧眉道:“讲归讲,摸我哥哥做甚?”

江莺羞涩问:“将军,那你给我摸吗?”

“别贫。”盛淮安把她手重新放好,道,“你能不能治?”

盛钰的毒已经积压十余年了,她不过沧州偶见过此病例,江莺颇有些踟蹰:“自从沧州城破,我家里人流离失所,我就每天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我爹传给我那副银针,我都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江莺讲到一半,看见盛淮安因为听见“活个三四年”而骤然苍白的脸色,又停了。

无论是面对天穹纷纷扬扬的雪,还是战场上的断戈,江莺都没有看到她脸色这么难看。怪不得她在辽东可以一往无前,原来所有的软肋已经都放在身后了。江莺道,“算了,我能治。”

此刻她幼时被爹娘念叨的医者仁心又死而复生了,丢了偷鸡摸狗再捡起悬壶济世的大旗,若她被北族士兵杀了的娘看到,在天之灵应该可以感动地涕泗横流。江莺心想,她道:“只不过还得让我摸索一下……盛公子在这儿是不是很不方便?”

盛淮安道:“这是我亲哥,别拿他命开玩笑。”

“调理身子我还是会的。多撑个几年,我治不好,又不是没有别的名医。”江莺略带宽慰道,“将军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

辛九靠在门框边,也道:“淮安,大不了你直接广发名帖,说长公主重金求医,我观盛钰公子容貌好看,若是男的,你就让他加官晋爵,若是女的来治,你就让她加官晋爵后盛公子再以身相许……”

江莺立马打断了她的话,道:“别说了,小女子已经揭榜了,为的真不是盛公子,只不过求一个‘医者仁心’的名声。”

她把盛钰推到廊外,让天光盖在他的身上,接着说:“多穿点,多晒太阳少吹风。”

盛钰肩膀被行动所带起的风勾勒得越发单薄,盛淮安有点难以言喻的心慌。盛钰是她在上京仅存最重要的家人了,盛淮景有偌大的后宫和天下,和她除了兄妹以外更有君臣的三分猜忌,沈知念算闺中密友,但是高居后位有自己的忧愁,幼时所有一同长大的人里,只剩下盛钰是最纯粹把她当成妹妹的,不仅如此,她没有护好自己的哥哥,怎么和已经下了黄泉的亲娘交代?

“你自己的身体被人整出了问题,你不知道吗?”盛淮安艰涩问。

但旧时盛钰本来就体弱,这种钝刀子磨人的毒药,若没有被注意到也正常。

盛钰招手对她道:“淮安,过来,同你讲些话。”

盛淮安快走几步,挡在盛钰的外边,替他遮住外边的风。

“小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皇后能容下你已经是格外开恩,怎么会让我变成可能存在的绊脚石呢?”盛钰像是幼时般,轻抚着盛淮安的发丝,“你太桀骜了,所以要用我制着你,但是我也不能太有用……”

所以让他读不了书,病着,不再加另一个皇子,去挡了盛淮景路?她想来的确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皇后,满心眼里都是关于儿子和自己的算计,其实从来没有开过恩。但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用妇人阴毒,自私地替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思量罢了。盛钰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时命。

盛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你这儿吗,我要真病死了,那就是‘时也,命也’,这条命就该收了。”

盛淮安像是扇翅膀准备去寻仇的鹰隼,几下就被盛钰给抚平了羽毛,她道:“哥,你要好好的。”

“怎么不会?是你不想盼我好吗?多说点吉利话。”盛钰躲过吹来湿冷的风。

“哥哥长命百岁。”盛淮安笑道。

侧廊扶墙走过的沈长序还是第一次见到盛淮安脸上有这么温柔的神色,她眉眼全部软和下来,朝着背对沈长序的男子笑。脸上的神情不再是讥讽审视,而像邻家的妹妹带着纯粹的高兴。

沈长序心中又是一股轻微的,没有由来的恼意。

江莺匆忙去买药,桃红柳绿收拾出了一间房,盛淮安嘱咐盛钰,他们兄妹的身份只有亲近几人知晓,对于其他下人,统一先以盛淮安的客卿来讲。

下午,有人送来了关于修运河的资料。

直至深夜烛火摇晃,盛淮安还在和那张图干瞪眼。她看得懂兵阵兵法话本,但是却看不懂眼前这张水系图。大周常州,青州,茶州居处于南方,水系密布似网,用或粗或细的线勾勒,再是密密麻麻的注脚,包括此处稻谷几年一收,灌溉如何,盛淮安只觉得是沾着脏东西的蜘蛛网,看得她眼晕。

灯“啪啦”一声,暗了些许。盛淮安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一半视线。她不耐烦地想要捋至耳后,发现边上这几根太短了,又固执地再落下来。应该是之前打斗的时候,被刀刃和厉风扫到的。

此刻,似有人影闪动,盛淮安听到外边有人说:“公主,我进来了。”

外门没闩,盛淮安喜欢虚掩着门,让外边带着点潮的凉风吹进内室。沈长序带了半壶茶和几碟糕点,没等盛淮安回应就径直推门进来,他道:“这次我记住了,公主不喜喝苦味的茶,我往里边加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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