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人也未免太粗心大意了吧。」鸟说,现在的牠化身成既不像鳶也不像红隼的模糊影子。「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慎重,冒失当然不用说了,对方真的是杀手吗?实在臭不可言,绝不能让他待在上风处。(註)鸟一副封风向瞭解指掌的姿态,在空中飞舞著。
「实际执行任务的是那个叫蝉的人吧。」
「去见他,然后呢?」
「跟他谈谈。」鲸回答之后,才想到「是这样啊。」是这样啊,原来我打算跟他谈谈啊。
「不可能只是谈谈吧?」鸟小小地迴转。「和你说话的话,那个岩西会死,你可是教唆自杀的专家,岩西一定会自杀。你打算让岩西自杀,对吧?可是,你為什么要杀他?」
因為觉得厌烦了,為了让一切回归空白。鲸说话的语气像在说服自己心中的某人。「我要从身边开始,一一解决。」从和我有关的人,从我的敌人开始,一个个处分。如此一来,事情也会逐渐明朗化。「这是清算。」
「那是田中说的吧?」鸟揶揄地说,「你受到他的影响了。」
「不对。那是我自己的想法。」
这是,鲸感到到脑袋一阵摇晃,他闭眼,睁开眼。情景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鲜明,在空中翱翔的鸟儿消失了,算是取而代之吗,右手边电线杆上停了一隻乌鸦。乌鸦跟他没有关係。
---------------------------------------------------
註:此句為日语的惯用句,暗指对象是卑劣之人。
堤防下傅来欢呼声,鲸砖头,那裡有个四周围著网子的网球场,穿著单薄的四人组不畏寒风正挥著球拍。
好像回到现实了,这么想的同时又忖度起来,谁知道这不是幻觉?至少我无法判别。
或许自己这刻正身处幻影与亡灵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任何连接。就像戟埸上倒下的士兵,死前一刻做的梦一般。若是置之不理,从自己脑袋裡流出来、分不清是液体还是气体的妄想,会不会就这么流入空中,扩散在大气中吞没整座城市?
距离城镇中心虽有点远,鲸还是狠快就找到大楼,是一栋九层楼建筑,明明没下过雨,却让人感觉湿气狠重,呈现一种阴森的灰色。
鲸走过正面入口进到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那个岩西会等在房裡吗?鲸在电话裡的信口胡诌,不知道对方究竟信了多少。搞不好岩西已经和那个叫蝉的人取得联络,发现了鲸的谎言。「喂,这不是蝉吗?咦,刚才有人打电话来,说你昏倒了耶?」「我好好的呀。」「那刚才的电话是怎么一回事?」「陷阱吧。」「那傢伙就要过来了。」「你最好提防点。」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这麼讨论过了,或许他们正在等著鲸的来访,在六〇三号房拿著手枪,等待他自投罗网。
这样也好。鲸这么想著,他意外地发现这一刻自己竟如此冷静。他确信,為了让眼前复杂的状况变得单纯,最好拋开算计与猜疑付诸真正的行动。一个个清算的时刻,不需要事先安排。
他在走道上发现虎头蜂尸骸,黄与黑的配色十分诡异。空气中瀰漫著湿气与阴鬱,让人怀疑这栋大厦是不是用尸骸建成的。鲸站在六〇三号房前,果决地按下门铃。没有回应,再按一次,依然没有回应。
果然是陷阱吗?鲸怀疑,却没想过打退堂鼓。他握住门把,缓慢地旋转,轻轻拉开,门没上锁。一踏进屋内,裡面就传来「喂,狠慢耶」的声音,接著是脚步声,「『守时就是守身』啊。」
听到他轻浮的口气,鲸确定这傢伙没有任何防备,既没有拿著武器準备迎擎,也没有呼叫同伙。没準备也没觉悟,他好像真的以為梶的部下把蝉带回来了。与其说是滥好人或是天真,倒不如说他少根筋。以罪犯的标準来看,这种毫无防备简直是种罪恶。一个细瘦男子出现在走廊前方的门,虽然戴著眼镜,却没有丝毫知性气质,小脸,下巴尖细,气色狠差。
怎么这麼慢?蝉在哪裡?你不是带他来了?那傢伙凈是给人惹麻烦,完全不联络,急死我了。而且梶议员那边也没有联络。」他焦急地说,在鲸的面前站定。「你怎么穿著鞋子就进来了?啊啊?」
「岩西吗?」鲸边发问便走近。
「等一下,你干嘛?」都这步田地了,不仅无法掌握状况,连危机感都没有的这个男人,让鲸不只厌恶,反倒羡慕起来了。
「你板著一张脸干嘛啊?」岩西一步、两步地后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吗?你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吗?礼、貌。你不知道吗?要让人生有意义的最大武器,就是礼貌。你知道这是谁说的话吗?」他口沫横飞似地说。「蝉按照指示,干掉大块头了吧?」他口沫横飞地说到这裡,突然张著嘴巴僵住了。
他总算发现逼近的人,正是那个大块头了。「你……」他囁嚅著,因為太过惊讶而瘫倒在地,但是立刻扭转身子,以四脚著地的姿势爬回室内。
鲸跟了上去,他穿过房间,进入屋裡。地面铺著木板,沾在鞋底的泥土留下了脚印。左手边是黑色的沙发,正面有一张不锈钢桌。
岩西绕到桌子另一头,翻找著抽屉。他的脸色苍白,像一隻漂白过的螳螂。
鲸慢慢地接近,左脚踩在地面,举起右脚狠狠踢了把手探进抽屉裡的岩西一脚。岩西滚也似地往后倒下,拿著的手枪掉在地上。
「干嘛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