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着,莎拉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我的眼睛。饭菜虽然不多,但是味道挺好。香槟酒弄得我有点晕晕乎乎,不知所措,可她还在一个劲儿地开瓶子。
随她去吧,我想,把刹车松开,随她自己去吧,她想给你什么,你全收下吧。
&ldo;不害怕了吧?&rdo;她问我。我摇摇头。
我醒了,听见房间里有一种咔嗒咔嗒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见莎拉坐在个人通讯机前,屏幕上是雷姆和莱奥娜在嚎啕大哭的面孔,她正用可视通讯同他们说着话。
&ldo;我马上就回家来,&rdo;她说,&ldo;再过十分钟妈妈就和你们一起在家里了,你们不用害怕。&rdo;
当两个孩子渐渐安静下来时,她关上了机器。
我躺在那里没动,只在被子里向她这边看着。她转过脸来看我时,我假装安静得一丝声息也没有,这样,她在半明半暗中一定会以为我还没醒。她拿了她的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消失了。
当我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满足和不可思议的、神经质的恼火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带着这种感觉,我晚了三四个小时走进了办公室。
下午,我下班回到家还不到一个小时,莎拉又站在楼下的大门口了。她带着孩子。我们决定去市场,给孩子们的将是冰激凌和游乐场,给两个相爱中的人的,则是一条僻静的长椅。
在游乐场边的一条长椅上我们默默地坐着,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脸却避开了我。
&ldo;我要离开简斯,&rdo;她说,&ldo;你要我吗?我和孩子们?&rdo;
这听起来就像那种令人恶心的、廉价的动物认养中的点名叫卖,一只甜甜的狗带着两只珍贵的小狗崽寻找新的主人的宠爱和认养。你想要我们吗?这一丁点儿也不像那个我第一次认识时的莎拉,没有了自尊,没有了坚强和自信。
我支支吾吾,男人习以为常的顾虑,什么责任啦、房子的大小啦、自立啦等等,突然一下子向我涌来,战胜了我。
&ldo;那也好。&rdo;她说,她还是没看着我,&ldo;让我们忘掉那个晚上,我只是不应该责备自己没想办法争取,你懂吗?事情很简单,如果说我心中有一个人的话,那么就是你,不过不行也就算了。我得走了。&rdo;
&ldo;那你打算怎么办呢?&rdo;
&ldo;我和孩子们一起去慕尼黑。&rdo;她说,&ldo;我妈妈在那儿,还有我的两个女友。一切都重新开始。东西都打点好了,昨天,在我到你那儿之前就弄好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走。&rdo;
她站起来,叫孩子们过来,他们极少这样听话,这样安安静静地叫一声就过来了。
&ldo;生活愉快,图波尔。&rdo;她说,&ldo;我很激动,因为我们又脚踏实地了。还有,不要因为昨天的事生我的气。我必须试试,我心里不管怎么说是有愧的。&rdo;
她没有把手伸给我,也没有吻我,连一丝微笑也没有。她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孩子,消失了。
贤妻良母,聪颖美丽,身材无可挑剔,诚实温柔,刚刚三十岁,想找一个忠诚的、有爱心的男人,至少是注意到她的存在的男人。
现在您明白了吗,弗朗索斯?有人警告我山在崩塌,我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坍塌下去。接下来还有布莱因。是不是正为这事儿对布莱因&iddot;罗德勒尔采取什么措施?以后我还要一直在他的处里待下去。他跟这事儿没有关系。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想。可是法律并不是绝对正确的,而是常常要报复人的。如果您不允许的话,您也就不需要我再说什么别的了。我再跟您说一遍,布莱因跟这事儿没任何关系,真的。
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行吗?明天我将告诉您,躲在这事儿幕后的到底是谁。您大概一直以为有一伙人隐藏在我的背后,是吗?我告诉你吧,弗朗索斯,在我背后根本没有许多人,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第五天
您有过这样的事儿吗,弗朗索斯?人在夜里突然醒来,清算自己,总结自己的生活,干过些什么,应该怎样做。就在我昨天给您谈那些事情的时候,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它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我再也不能做任何事情了。我发现转眼之间我的血肉之躯变得这样脆弱,变成了一架大机器中的一个失灵的小零件,因失灵而负有责任。我竭力想要道歉。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弗朗索斯?您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您是不是有时候觉得,您自己这么渺小,这么微不足道,远不是完美无缺的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与我背道而驰。莎拉走了。诺拉走了。她们在屋角的柱子上涂满了悲惨的图画,那上面有我所失去的一切。那上面有失而复得的父亲,不愿再同我说话的母亲,就连我的那辆老掉牙的心爱的自行车也在慕尼黑被人偷走了,那是诺拉用电子邮件告诉我的。
我躺在床上。周末,空荡荡的,让人销蚀的周末,我试着勾画一种反向模式。我积极地从正面去思考,大声列数着:我有一张床‐‐这是最起码的,一个沙发、一个橱子、一台超现代的个人通讯机、一套房间、一份工作、二百个电视频道,还有全世界的网上笔友。我会连一年四季都不知道就稀里糊涂地死去,也许不会很快就死,但总有一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去。从星期六下午到现在,已经快喝完两瓶波尔图葡萄酒了。我走到厨房的架子边‐‐这是一个单层的厨房用架子,它在我的所有物的清单上名列第九‐‐我想把瓶子里剩下的那一点点酒倒进杯子里,这时候我忽然看见了,就像透过玻璃那样清晰透明,这是万恶之源,这该死的酒精。也许我已经酗酒成性,感谢上帝,我还知道什么叫酗酒成性。把瓶子里剩下的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当浓烈的酒味冲进我的鼻孔时,我又懊恼起来。酗酒决不是一种原因,但它永远是一种征兆。也许我是病了。喂,你这个病恹恹的穷小子,你妈妈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