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茴垂眼看着锅里翻滚的红汤,没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拿着漏勺将煮好的食材捞上来,关了火,才说,“我一直住在徽南,妈妈也是徽南人,只是我爸爸,他是渝州人。”周祈了然,这就不难解释她的饮食习惯为什么会和徽南人大相径庭了。他从没过问过她爸爸的事情,只是这会儿偶然提起,见她这会儿用筷子一戳一戳碗里的肥牛,大概也能猜到她心情不高了。思索片刻,周祈还是拿起筷子,从她盛出的食材里挑出一块青笋,开始没话找话,“在这两个碗里涮对吧?”丁茴抬头,见他又拿起筷子,有了食欲,眼睛也亮起来,“嗯,这样能减轻不少,而且本身徽南这边的火锅也不是特别辣。”“这么能吃辣,你吃的惯徽南菜吗?”“还好,妈还常说,让我少吃点辣,免得想之前邻居家小孩满脸长痘。”说着,丁茴吐吐舌,把李静当时说话的语气表情都模仿了一遍,周祈被她逗笑,对视时,丁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陪着她又吃了些菜,直到盛出的都吃完,他才放下筷子,起身去结账。结账的时候周祈才慢慢感觉到自己胃部的灼烧感,还伴随着轻微的疼痛,他伸手在揉了揉,没太在意,付了钱回来,就见丁茴已经收拾好,身上背着她自己的书包,怀里抱着他的,正撑着下巴望着桌子上剩下的菜发愣。“想打包的话我叫人。”听见他的声音,丁茴摇摇头站起来,“拿回家也没人吃,算了,下次吃不辣的,这样你就可以多吃一点了。”周祈应了声,带着人走出去,骑车回家。只是回家的路上,他的胃部越来越难受,灼烧感之后是隐隐加强的疼痛,周祈大概猜到是今晚的火锅太辣的缘故,但没说什么,只是捏紧了车把,加速往家骑。等下车时,他额头已经沁满细密的汗珠,但此刻已经时晚上八点,楼道口也昏暗,丁茴抱着书包等他停好车,见人过来了便一起上楼,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直到进了家门,玄关处的灯照亮他,丁茴才看见他鬓角边的汗,“哥,你是不舒服还是热的,出这么多汗?”“没有,只是有点热而已,你快回房间写作业去。”周祈拍拍她的头,摁住她想要给自己擦汗的手,接过自己的书包,先一步往楼上走。看他走得稳健,丁茴歪歪头,心想他可能真是热了。如常先在房间里练了两个小时的琴,丁茴盖好琴布,才抱着书包开始翻腾今晚的作业,好在还不算太多,她白天又在学校写了不少,粗略估计十二点左右就能写完睡觉。写到一半,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是李静打来的。丁茴接起来,手指间转着笔,“喂妈,你快回来了吗?”谁曾想对面李静劈头盖脸一顿;“不是我说你,你哥胃疼成那个样子你看不出来吗?!你们两个人在一个家里,他给我打电话问家里有没有常备胃药都不去找你帮忙,丁茴你这丫头懂不懂怎么跟人相处啊,想让我担心死是不是?”“啊?哥什么时候胃疼的,我不知道啊!”“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看看阿祈!”她扔下笔,脚底胡乱摆放的拖鞋都来不及穿好,随便一踩打开门就往外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回荡,耳边是李静持续的输出,丁茴边应边看着前方,她看见他房门大开着,卧房里的灯光散在地上,只是她一路上叫了好几声哥,都没人应。她心头一紧,抬脚赶紧往楼下跑。那头的李静也听到丁茴在找周祈,匆匆说了句,“我明后要去邻市出差,今晚的车,已经出发了,暂时回不来,你把阿祈照顾好,听见没有?”“好了好了,知道了妈,挂了。”丁茴被她说得心烦,随手挂了电话,下楼的时候,已经大致猜到他胃不舒服的原因。“都赖我,非要吃什么中辣锅,点个鸳鸯锅能死啊……”她嘴里碎碎念,脚下跑得飞快,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都差点把拖鞋甩飞。跳着脚穿好拖鞋,丁茴摁开客厅和西图澜娅餐厅的灯。楼下霎时亮起来,在明亮的环境里,她扭头在厨房门口看到了周祈。周祈正一手握着水杯,一手捂着胃部,站在冰箱旁,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忽然对上。“哥!你怎么样?”丁茴一路小跑过来,仰头看他一眼,不等他回话,又是伸手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发烧后,又转身要开始在家里翻找药箱,想给他找胃药。李静带着她搬过来后,把这个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很多东西都是重新归置的,丁茴也只匆匆扫过一眼,大致清楚药箱的位置,结果此刻还没轮到她找,她就在厨房的案台上看见了打开的药箱,旁边正放着一盒打开的药片。“你找到了啊?”她扭头看他,脑后的小丸子晃了晃。周祈看着眼前的这个小陀螺终于停下来,上前握住她的肩,“前面问了妈,就找到了。”猜到她下面还要说什么,周祈伸手夹住她的两瓣嘴唇,无奈道,“你好歹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一下来就跟个风火轮似的乱转,我都来不及告诉你。”丁茴拍掉他的手,“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多了,上楼吧,别影响你学习。”丁茴咬咬唇,指尖在睡裙两侧扣扣,直到行至他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才小声道,“对不起啊哥,以后出去吃饭你点,我错了。”周祈看她一眼,“多大点事,放心,你的演出我会去看的。”闻言丁茴脸色一窘,她还没想到这上面,他倒是先一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逗你的。”周祈拍拍她的头,“别皱眉了,回去吧。”她点点头,转身临走前,想到什么,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要不我今晚过来陪你睡吧?不然你有什么问题,我在那边听不见。”周祈握着水杯的手指一僵,看着她坦荡的神色,状似意外地抬了下眉,“你确定?”“嗯。”她点头。“行,那你抱着作业过来。”:为人母的意义直到抱着书本来到周祈的房门外,丁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什么叫今晚过来陪你睡,她默默低头揉了揉脸,暗叹这话真是有歧义。“哥,我进来了。”伸手敲了下门,但等了几秒,里面都没人回应,她想都没想就直接推门进去。他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柔和的护目暖光照亮整间屋子。书桌上还散着打开的习题册和演草纸,红蓝双色水笔也搁在上面,两个柜子安静地立着,床铺整洁安静,没有一丝褶皱,唯独阳台门开着,落地的白纱帘轻轻飘动,渐渐向外延伸。丁茴放下自己的书本,边往阳台走边喊,“哥,你在那儿吗?”落地纱帘被风鼓起一角,她看见白纱之下有一双自己熟悉的黑色拖鞋,默默松了口气的同时,走上前一把撩开纱帘,无奈道,“周祈,叫你半天不出声,躲在这里准备吓我啊?”纱帘被撩起,丁茴忽然就沉默了。因为她看见周祈正靠坐在墙边抽烟。阳台头顶的灯他没开,此刻只能隐约看见上方飘荡的潮湿衣物,还有不远处的栏杆,而周祈整个人,几乎都埋藏在墙边角落里。橘红的火星在他的指尖跃动,渐渐有烟灰形成,要掉不掉的挂在前端,而他另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脑袋正低垂着靠在上面,看不清神色。丁茴手里攥着纱帘,站在阳台门口,看着他,一时间愣住,半天都没有说话。“周祈?”她轻声叫他。被叫到名字的人缓缓抬起头,先是看见一双纤细匀称的小腿,视线再往上,越过她的长睡裙,他看见一脸担心的丁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