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压下帽檐低着头,顶着天花板上照射下来的强光眯着眼睛向内张望,没有看到任何入侵者的踪影。床的两边有侧杆,床尾有一片挡脚板,床罩就从那里塞到底下,所以床下的空隙一览无遗。
房间里没有可供人进出的衣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长形的、有抽屉的核批木五斗柜,和一个大型的直立式衣柜,柜子下方有两个左右对称的抽屉,上方则是两扇高大的门。衣柜门后的空间大得足以藏匿一个成年人,不管他身上有没有带链锯都容纳得下。
另外一个娃娃在房内等着我,这个娃娃就坐在床铺正中央,双臂向前张开,就跟在我后面的克里斯多福。雪诺娃娃的动作一样,可是由于它全身被强光笼罩,我无法看清它粉红的小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关掉天花板上的大灯。仍有一盏桌灯亮着当作我的指引。
我倒退着进入客房,准备随时对走廊上出现的人开枪。
衣柜笨重地站在我视线的眼角,如果衣柜的门突然打开,我不用启动雷射瞄准器就能用九厘米手枪把门凿出好几个洞。
我不小心撞倒床,迅速转身,暂时将视线转离门口和衣柜,上前勘察床上的娃娃。它向上张开的手掌心上各有一只眼睛,不是手工绘制的眼睛,而是人眼。
衣柜的门依然静静地悬在门轴上。
走廊里除了时间的移动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刹那间,我整个人就跟骨灰坛里的灰烬一样动弹不得,尽管生命依然在我体内流动,我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高速不停跳动,再也无法维持先前温和的运转,就像笼中的松鼠般朝肋骨的骨架晕头乱撞。
我忍不住再看一眼那双小手上供奉的眼睛‐‐血淋淋的棕色眼珠,像牛奶一样湿润轮滑,赤裸裸的双眼露出既吓人又惶恐的眼神。
我知道那双眼睛最后见到的事物是一辆应他手势在他面前停下来的白色厢型车,然后是一位理光头戴着一只珍珠耳环的男人。
但是我十分确定,此时此刻,在安琪拉家里,我所面对的绝对不是那个光头先生,这种玩躲迷藏游戏装神弄鬼的做法不是他的作风,快、狠、残暴才符合他的胃口。
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青少年精神病院,发疯的青少年病患在残暴地推翻他们的管束者之后,在兴奋重获自由之余,开始兴高采烈地玩耍。我几乎可以听见他们从其他房间里传来的窃笑声,捣在冰冷的小手后阴险而清脆的咯咯笑声。
我不愿意打开衣柜的门。
我已经为了拯救安琪拉来到二楼,事到如今我已经救不了她。
我只想冲到楼下,逃出去,骑上我的脚踏车,逃得愈远愈好。
当我开始往门口走的时候,所有的灯突然瞬间熄灭。有人将总开关切断。
这突如其来深不见底的黑暗连我都不感到欢迎,窗户被厚重的窗帘紧紧遮盖,银色的月光根本找不到空隙钻入,四周黑上加黑。
我近乎盲目地冲到门口,然后侧身躲在门边,因为我相信此时门外一定有人正拿着一把钝刀随时准备在我冲出门口的时候割断我的喉咙。
我背贴着卧室的墙站着,仔细聆听。我屏住呼吸,但是我无法克制狂奔的心跳,它就像万马奔腾时的马蹄声&ldo;喀答喀答&rdo;乱响,我觉得像是被自己的身体出卖一样。
然而,除了我万马奔腾的心跳声之外,我突然听见衣柜门轴转动的声音,衣柜的门眼看就要打开。
我的天哪。
这是祷告,不是咒骂,或许两者都是。
我再度用双手举起手枪,瞄准印象中衣柜所在的位置。然后我想了想将枪口对准的方向往左移动三寸,紧接着立即向右扫描到原处。
黑暗让我失去了方向。虽然我敢确定一定能击中衣柜,但是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正中两扇门的中心点。第一枪一定得正中目标,因为枪口的红外线即刻会暴露我所在的位置。
我不能冒险盲目射击,不管这个该死的家伙是何许人物,连续发射几枚子弹将他就地正法的可能性是有,但我也可能只是轻微伤到他,最怕的是不仅没住到他反而更激怒地。
一旦弹匣的子弹用尽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侧着身体往走廊的方向移动,明知哪里可能有埋伏,还好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一踏出门槛,立即将我身后的房门用力关上,阻隔那个即将从衣橱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假如我听到的门轴转动声并非凭空幻想的话。
一楼灯光的电源另有总开关,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底下透出微光。
我无心在那里等候谜底揭晓,一窥从房里冲出来的人究竟是谁,我只是卯足全力往楼梯跑。
我听见身后的房门碰一声打开。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两阶并一阶往下跑,正当我快要接近楼梯中间的平台时,仿我制作的洋娃娃头突然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在我面前的墙上砸得粉碎。
我惊慌失措地举起双臂遮住我的眼睛,四散纷飞的瓷娃娃碎片划过我的脸和胸膛。
我的右脚跟不慎踏空,整个人往前倾,差点跌倒,猛然撞到平台边的墙壁之后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平台上,光滑的瓷娃娃脸在我脚下碎裂一地,我愤而转身准备向我的攻击者正面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