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无泪正在院子里浇花,没有察觉到角落里远远注视着他的目光。
“久违了,无泪姐姐……禾方哥哥,后会有期。”
长裙轻拂过满地的春花,婀娜的倩影转身走向山庄最深处,早已等候在那儿的童子仔细端详着渐行渐近的女子,本应满足的心里突然生出惆怅。
冰雪聪明的女子看透了男人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今年春天,玉山的花开得别样好呢,义父大人。”
“嗯。”男人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向远处,手里紧握着一封来自黄土的信函,信上说让他一个月后送卿清姑娘入宫。
他养育并雕琢了多年的女儿终于要踏上既定的危险旅程,他觉出心底的不舍却无法毁约。
他已竭尽所能将长命的面相藏在女儿的脸上,但仍然不减担心,因为和女儿四分之三相像的那个人将生命终结在三十六岁。
若非“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传扬天下已近二十年,若非天下尽知她在二十四岁时下嫁独孤岛岛主,若非她死时已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天下无人能从那张绝美的脸上读出她的年龄。
她的美停驻了二十年,未曾有分毫的改变。她留给世人太多谜团,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乔逸:“你已经是‘天下第一美人’了,还有必要来玉颜山庄吗?”
姬漫兴:“为了让我成为‘天下第二’,请你将这个孩子雕琢成‘第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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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漫兴:“你那么不喜欢我的脸,为何还要让我画自己的像给你?”
乔逸:“为了在卿清长到十八岁时让所有人公认她比这画像更美——因为到时候你已经老了。”
姬漫兴:“呵呵,好啊,我就画予你。只可惜你可能没有机会嘲笑我的老态了……不过,如果我死了,请不要担心,我的命运和我的面相没有必然的联系。”
乔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漫兴:“我只是觉得,倘若你无法想出比这画像更美的容貌,或许会不经意间把卿清雕琢得比较像我,怕你到时会担心她的命运不佳。”
乔逸:“你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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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逸很清楚,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法雕琢出比姬漫兴更美的容颜,所以十分不甘心,不甘心,却又无法控制地沉迷于那种无懈可击的美。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疯狂追寻的只是她的影子而已。
而且乔逸始终不解,姬漫兴怎么会是“独孤岛岛主夫人”!以她的美貌、才华和智慧,可以轻易征服全天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她为何要屈居独孤岛,为何要嫁给一个甚至算不上正人君子的霸主?
乔逸不知道,姬漫兴是从一开始便看透了命运,还是被迫选择了这命运。那个仿佛生无所恋、玩世不恭的女人,用她不属于地界的才貌玩弄人心却无所图,她究竟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那一张脸,倾倒众生;那一颗心,深不可测;那一个人,迷离美绝。
她的诗词歌赋、书画才情、棋艺琴技、言谈举止、一颦一笑无不令人钦慕、令人痴醉。
她绣出的沧海明月、星岛云霞,全被皇家收藏;她画的山水花鸟,作的诗词琴曲尽被世人奉为珍品;她的谜语,令无数人津津乐道,然而无人敢说已经猜透谜底。
那是水中华莲,可欣赏不可亵玩;那是天上明月,可咏颂不可拥有;那是天下至宝,可想念不可得到。
她是风、是雨、是雾、是梦、是幻想的尽头,飘渺无踪,不可追寻。
世人以为她一生所爱是给了她“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仁惠王,她虽为天下至美,却不能与身为天下之主的夏皇分享夫君,所以黯然于世,负气嫁与独孤岛岛主,在明海之上寥度余生。
世人以为仁惠王倾心于她,使得夏皇心生妒意,暗中赐婚命她嫁到独孤岛,将她幽禁在明海,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