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阿政是日日宿在她那祥瑞宫,恐怕,她便不会来我这儿追究所谓的“雨露均沾”了。不过是因自己不得宠,而过来闹罢了。
精卫在一旁给我轻盈的摇着羽扇,我捏着丝帕抹去额间细汗,嫣然一笑,“若说雨露均沾,本宫倒是觉得,大王真该对我也雨露均沾些……”
闻言,嬴端早已面色铁青,“栖桐姊姊这话,怕是有些颠倒黑白了罢?”
“本宫听闻,大王如今正在咸阳宫内选了一处风水尚佳之地,欲建邯郸宫城。啧,这宫殿,如若建成,主人该是谁呢?”诚然我是在唬她顽的,虽阿政建邯郸宫并非为嬴端,可到底,随意一句哄她开心了,我能省却一段时日的麻烦,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嬴端早已怔怔的失了言语,半响,才欣喜却又半信半疑的问道,“栖桐姊姊,顽笑可莫开大了,哄骗妹妹当真就这般好玩吗?”
当然好玩!我腹诽着。
然,却笑吟吟道,“本宫闲来无事拿这种大事来哄骗你作甚,你若不信,自可去问问大王去!”
那日,嬴端对我倒是颇为殷勤,连带着当初欺负百灵的事儿,她都自说了出来,只说当时不小心云云,丝毫没有歉意。听得我一阵气恼,直想把她赶出去,但到底为了一时安宁,却也忍住了。
彼时,百灵还恰好来了我宫中一回,颇为欢喜的模样,见着嬴端当场便有了三分惧意,却因着我在场,到底有了些底气,只作不曾发生任何事的模样。
我知百灵是因我受了苦,偏的我又是个护犊子的,只如今未抓着嬴端什么把柄,莫不然,她对我的媵女做的这些,我都要一一叫她还上。
此后,嬴端果真大半年未来我宫中闹事,听赵芡言,她在玉和殿倒也还算中规中矩,每日坐论妇礼也做的颇为完善,统的来说,比我这个夫人当得可算是称职多了。
如此,咸阳宫也消停了半年,直至嬴元曼周岁。
我早早的回了华阳宫一趟,将元曼和扶苏儿都接了回来,精卫亦将当初阿房留下的一箱子物什翻了出来,我找出一件小衣裳,正是元曼这个年纪可以穿的。只是,那布料和花纹本该是男孩儿该有的。
到底是阿房的心意,在嬴元曼周岁这日,我给她换上了阿房给她做的衣裳。
巳时,精卫一干人正热热闹闹的准备着食材,准备好生庆祝一番,我牵着嬴元曼在屋内踱步。她倒也算腿脚稳健,方才周岁,便走得算是稳当的了。牙牙学语还只会几个简单的叠词,最先学会的却是“弟弟”。她姐弟两个感情倒也好,这倒算意外之喜。
我蹲在门槛儿上,画眉抱着扶苏儿亲昵的蹭着,元曼抱着桌角“娘……娘娘……”的喊着,奶声奶气的喊了几声后,复又喊成了“弟弟……弟弟……”
我敞开怀抱,唤道,“元曼,过来!”
她笑着,纯真的脸上满是稚子的欢喜。看着嬴元曼,我只觉她当真是十分幸福的,至少,她是在许多人的庇佑下成长的,比我、比阿房、比阿政,都幸福且幸运太多。
元曼笑着叫着,稳稳地走了几步,接着一步没迈好,身子踉跄一下,猛的朝我的方向奔了过来。
我诧异着还未反应过来,这丫头便直直扑在了我怀里,我听见棉麻撕扯的声音,小丫头稳稳当当落入我怀中,虽已跪在了地上,抬头,却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反抬眸,黑亮的眸子盯着我,笑着唤道,“弟弟……弟弟……”
心惊之余,我宠溺的将她抱了起来,便听得茵陈在旁边笑道,“这丫头平日认生得很,太后家亲来探,有想抱一抱她的,哭得撕心裂肺闹心得很。如今却和夫人如此亲热模样,看来,这丫头倒是认得人呢。”
我搂着将她抱稳了些,小元曼捉着我一缕发抓玩着,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对茵陈道,“快看看小公主摔着哪儿不曾?我方才听得撕布的声音,也不知有没有哪儿挂伤了她,她又是个不爱哭的。”
茵陈喏着,便轻手轻脚替我怀中的嬴元曼检查起来,半响,却见她捏着嬴元曼的衣角,微微拉扯着,竟然从中拽出一块布帛来!
那一块绢白丝帛轻巧得很,上面却用细细的金线绣了些字。一眼瞥见“报仇”二字,我的心一紧,不待我从茵陈手中将东西抢过来,茵陈早已缓缓将那布帛摊开来,看着那上面几行娟秀的小字,满目泪珠。
我禁不住心也咯噔一下,手中抱着人,却也不方便抢了。待我细细瞧明白那上面的字,我却也惊得后退几步,几近没能抱稳怀中孩童。
“赵姬性淫,嫪毐并非阉人,二人于万安宫内苟合,引我观之。她必杀我而不留后患,吾儿若知,替母报仇!”
一行小字,虽不打眼,却分外刺眼。
茵陈噗通便往我身前一跪,眼泪簌簌而下,哀求道,“夫人,我便知道我家姑娘是被人害死的,求夫人替我家姑娘鸣冤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