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照看了眼他,笑道:“并非做弄你,你画得确实不错,书房里有笔墨纸砚,再画一次试试。”
“啊?”小伙计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我么?”
“是你。”郑照说着把人往书房带。
书房在内院外院之间,窗下引水成池,清澈见底,游鱼悠闲的摆尾。伙计从未进过书房,虽然已过正午,但室内依旧明净。书案临窗摆放,光从左边照到各色花笺上,花笺旁边有一碗莲花,那是巴掌大小的碗。伙计移开目光,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满架书籍讷讷不能言语。太多书了,这根本不可能看得完吧。
郑照把呆立的小伙计推到圈椅坐下,打开墨匣给他挑了个墨,亲手研着,“快画吧。”
平湖取了银子回来,正好看见小伙计在他家少爷的椅子上握笔画马,而他家少爷则坐在一边的禅凳上。他撇了一下嘴,把那锭银子呈给少爷,“奶奶称好的,整十两。”
郑照没有接过那锭银子,而是走到小伙计身边看他画好的马,墨线纤细,很简单勾出马的骏马肥硕矫健的姿态,但这个姿态栩栩如生。
这是天赋。
他把银子放到小伙计面,说道:“二两五钱是你们掌柜的,剩下的银子你是学画钱。”
“郑公子!”小伙计闻言先惊后喜,跪下磕头道,“多谢郑公子……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来世定要给您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是你画得好。”郑照把小伙计扶起来,看着他说道,“你既然能画好,就应该画得更好,这是笔墨丹青之幸。”
小伙计双目含泪,赌咒发誓道:“我若懒惰,好逸恶劳,辜负了公子的心意,定叫我天打五雷劈!”
郑照叹了口气,轻声道:“一直画下去就好。”
小伙计闻言又感激涕零,郑照好不容易才让他带着银子走人。
又过了七八天,那间书画铺子便开张了,里面墙壁上挂着十余幅画,每幅画都是精心装裱的。平湖拿着算盘自己一点点拨弄,才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卖出去了两幅大尺寸的画,还是整个铺子里最贵的两个。
“一百七十四两!”平湖美滋滋的笑着。少爷说铺子他可以拿十分一的润,这一上午就十七两了。攒到一百两,他就去问问奶奶彩云的事。
平湖正做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想,然后听到“哐当”一声,像是谁踹了门闯进来。
哪个商贾这么粗俗无礼,平湖不耐烦的看向门口,几个凶神恶煞的差役拿着锁链就往他这里走。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拿起柜上的银子抱在怀里,喊道:“我是郑乱萤郑公子的小厮,诸位差大哥是找错人了吧!”
“没错,我们抓的就是你。”差役一把抓住了平湖,用锁链把他双手绑上。
“我什么事都没做,你们不能没头没尾的就抓人,快放开我!”平湖挣扎着想从锁链里把手拿出去,“我是郑公子的小厮,你们不能抓我!”
差役被他烦地耳根直疼,直接伸手照着他的脸打了几拳,然后说道:“呸,有没有罪到衙门去说,跟老子们说,找打。”
日射回廊午枕明,郑照刚睁眼就知道了平湖被抓进临清府衙的消息。
“衙门说平湖是偷少爷您的画出去卖,眼下已经收押在牢了,少爷快救救平湖!”当湖急得要命,嗓声嘶哑,“衙门还封了铺子,把铺子里的字画都送回来,说少了哪幅画他们去追查下落,一定给少爷您找回来。”
郑照不禁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不仅头疼还眼睛疼,这临清知府真的是清官能官好心肠,可惜就不愿意相信他自己派小厮出去盘铺子卖的,他这个玷辱士林的衣冠败类成了苦主。
“我给府尊写封信。”郑照未梳洗便提笔写信,信中说是他派小厮去卖画的,不是画被偷了。
当湖拿着信拔腿往衙门跑,靠着一封信畅通无阻的到了知府大老爷面前。
“大人,这是我们家公子的信。”
知府闻言接过郑照信,打开读了起来,越神色越佩服,看完这封信,知府不禁感慨道:“愿意为仆人扯谎,说自己让仆人去卖画,郑乱萤真是心胸开阔之人,令人钦佩。”
当湖不禁觉得牙疼,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他们家少爷说自己派仆人去卖画,知府居然不相信。
尽管知府不相信郑照所言,但他还是把人放了。
差役晚上喝完酒醉醺醺的出了酒楼,扶着黑窄巷子往家走。走了没两步,差役突然感觉有个麻袋套在了自己头上,眼前一点光亮都没了,然后一拳滚到了地上。
“谁,谁打得我,我可在衙门上当差的!”差役从地上爬起来。
平湖和当湖对视一眼,接着拳打脚踢。
七月流火,夏随蝉鸣去。平湖算账的时候突然发现他打理的这个铺子还没有名字,想着白花花的银子,他毅然决然的跑回家中问道:“少爷,这书画店要叫什么字号?”
郑照看了一下画稿旁边放着的闲章,他书画都是个这个印,那便连铺子也叫这个好了。
“苍烟落照间。”他说道。
平湖试探着问道:“少爷能写个大字不?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小的想请人做个牌匾,摆得显眼点。”
“自然可以。”郑照点了下,提笔挥毫,“我没有那么多画,你诚心经营,有空可以去成衣店问问那位伙计,他有没有画,有的话也一起卖了,便宜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