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圣宗在时,她就会很活泼,像归巢的倦鸟,孩童有了依靠,于是一切柔软奢侈的、被视作无用的脆弱情感,都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艾德里安经历了很多,本身并不是普通的小孩,但是薇拉这样的孩子,他也觉得很奇怪。
除了这些以外,圣宗对待薇拉的态度也让艾德里安不解,对于艾德里安,圣宗一般安排完功课后便不再多问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是成算的。
但是对于薇拉,教导功课都是额外的,更多的时候,圣宗只是会捧着一本书,给乖乖巧巧窝在一边的小娃娃讲故事。
“比起对你,圣宗对那孩子才是操不完的心呐。”年老的神父如此感慨着,望着小女孩的眼里却有悲悯之色。
“为什么?我觉得薇拉很好。”当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幸幸福福地过一生,难道不好吗?艾德里安不解地想着。
“喜欢她的人会宠着她,爱她的人却会训她,你还小,不懂的。”神父慈和地摸了摸艾德里安的小脑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点道,“那孩子命苦。”
是啊,那孩子命苦。
被娇养着长大的女孩早已被养废了根骨,她是被折掉了翅膀的金丝雀,是被豢养得忘了天空的雏鹰,这怎能不令人难过?
即便是现在,她也像不会飞的鸟儿一般窝在圣宗的怀里,她的依赖与眷恋是这样的分明,但圣宗不在了,她又如何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
“魔纹是智慧的结晶,将魔力灌入刻印好的魔纹中,便能制作出符文石,可以极大地增幅自身的实力以及魔力,因此,魔纹是世界的三大瑰宝之一。”
“那其他两样是什么呀?”薇拉扯着圣宗的银色长发顶在鼻子上,有些天真地询问道。
“魔纹、圣钥、贤者之石。”圣宗也不在意,摁着她乱动的小脑袋让她把目光移回书本上,语气淡淡地解说着,“魔纹是元素的造物,圣钥是炼金术的最高杰作,而贤者之石则是信仰的明珠。贤者之石是千万民众的信念凝聚而成的产物,但信念有好有坏,因此贤者之石也是至生至邪之物。”
如果是万民的信仰凝聚而成的贤者之石,自然是至圣之物;但如果是千万民众临死前的怨念所聚,那便是至邪之物。
薇拉隐隐约约的记得,这个世界的教廷为了杀死吸血鬼,献祭了千万百姓的性命凝聚成了十三颗贤者之石,最后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灭世灾厄。
“而圣钥,则是以贤者之石为核心制成的武器,以炼金术将能量强大却容易失控的贤者之石限制在贵金属之中,因此圣钥也被称为‘躯’。圣钥或许无法发挥出贤者之石百分之一百的实力,但是它却能让贤者之石变得温和可控,不至于暴-动伤人,圣钥的出现,也是人类首次破析并掌控了‘神之力’。”
艾利克斯微微垂眸,还有一些更深层面的东西他没有说出来,所谓的万民信念凝聚之物——可不就是神吗?
“大贤者”是人类给予术士的最高称号,也是公认的最接近神明的存在,而贤者之石里封存的能量代表了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面以信仰为武器圈养愚民,令其心甘情愿地忍受生前的苦难来换取死后的安宁;一面又不断窥伺神明的力量,将民众的敬意化作禁忌的宝石。
人类可以为了自己世界霸主的地位做到哪一步呢?
艾利克斯有些淡漠地想着,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他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孩子,相反,他的孩子应该比谁都更加了解这些东西才行。
艾利克斯曾经问过薇拉,等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在玫瑰国长大,成为甜得像马卡龙一样的小公主?还是想每日摆弄竖笛诗歌,赏玩月亮与美丽的蔷薇花?
但薇拉说,她想成为他。
“我听修女姐姐说过,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啊。”小小的孩童把玩着手指,语气天真却不带犹豫地回答着,“父,把你的名字给我好不好?”
孩童小小软软的手掌捂在脸上,那一双沉静又出尘的眼眸,像极了年幼时的他——那是幼兽一样的眼神,纯粹懵懂的,对这个世界不带半分好奇以外的情绪。
艾利克斯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救这个孩子。
被血族掳走的人类很多,但却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的——血族拥有华美的相貌、永生不死的寿命、强大非人的力量,那些是许多人类渴慕憧憬并心生贪婪的东西。别说是一个从小就被当做金丝雀饲养长大的孩子了,就连教廷都有人提出屈从于血族,只为获得永不凋零的青春与看不见尽头的生命。
他们曾经拼尽全部去守护的东西,在一部分人的眼里看来,是顽固不化、不识好歹的。
但是这个孩子却说,想要成为他。
成为他,又有什么好的呢?像曾经愚蠢的他一样不顾一切地为信仰燃烧自己,最后终有一日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难道她认为这是高尚光明的吗?
不是这样的。
——纯粹的善良保护不了她,她又何必像他一样,为这个充满魔鬼的世界燃烧殆尽呢?
“我是孤儿,是从最下等的贫民窟里走出来的贱民。”艾利克斯漫不经心地说着,“贫民没有姓氏,名字也是随便取的,你要我的名字做什么?”
“因为‘薇拉艾利克斯,一听就知道我是父的孩子。”薇拉讲艾利克斯戴着雪白手套的手顶在脑袋上,乖乖巧巧地道,“我想要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