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自杀。”
“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幸福也罢,那是你的一生,不要否认它,薇拉。”
“这是作为父亲的我,对你唯一的强求——活下去,不要自杀。”
“只要能活,就不要选择死,人生处于低谷,才能仰望上方。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就像人生最绝望的那一天,我遇见了你,于是生命便从此有了光。
“愿圣光庇佑着你,薇拉。”艾利克斯轻轻捧起少女的脸蛋,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那是父亲对孩子最后的祝福,也是即便死亡也无法停歇的一份怜爱。
光明,在昏暗的房间中亮起。
依靠在病床上的男子眉眼沉静,银白如月华般的发逐渐消退了光辉,化作老者才有的死气沉沉的灰白,神光内敛的眼眸也变得浑浊,眼角有细纹蔓延。
他一点点地老去,却并不显得丑陋,因为那总是显得淡漠苛刻的眉宇,此时盈满了慈和与温柔。
“父。”少女睁大了眼眸,不知伤悲的眼眸中纠缠着无数密集复杂的丝网,她不知道自己的气若游丝,几近哀求,“我做不到,父。”
她的呼唤戛然而止,因为男子深深地凝望了她最后一眼,却是温柔地抿了抿唇,随即,那双色泽温暖却总显得冰寒的金眸,永远地阖上了。
——你做得到的,薇拉。
这句话,他来不及说出口了,但是薇拉却听懂了。
薇拉怔怔地跪在他的面前,直到太阳下山,明月高悬,她才仿佛痛极一般匍匐着低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的心不是空的吗?几乎将眼泪流光的少女死死地攥着心口的布料,在这一刻,她布满夜色的天空破碎成无数的碎片,残忍却又温存地照射下一缕天光。
迤逦及地的长发化作了银色的月华,子夜般漆黑的眼眸荟萃了金色的辉芒,此时跪在他面前的少女,面容清圣,眉眼哀愁,像极了圣宗艾利克斯的孩子。
那蜷缩在鸟笼里的小小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依照艾利克斯的遗嘱将他火葬,将他的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随身携带,同时也接手了艾利克斯的传承。
艾利克斯为她留下了他所拥有的全部——圣钥[白蔷薇十字]以及曾经陪伴圣宗参与各大战役、为他赢得无数荣耀的圣枪[黎明之期]。
白蔷薇十字是教堂圣物,自教堂立-教传承至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作为十字核心的贤者之石乃是最纯粹的信念凝聚而成的至圣之物,拥有强大的创生之能。
而黎明之期,曾经名为“公义的冠冕”,原本是一柄大剑,后来在战争中受损,传承到新任圣宗的手中被他以炼金术融后重铸,就成了一柄较细的长-枪。
之所以叫“黎明之期”,是因为这一柄银白的□□在灌入魔力后便遍布金纹,闪耀着柔和如旭日般的光辉,似刺痛夜色、划破黑暗而来的破晓黎明,故而被称为“黎明之期”。这柄长-枪同样镶砌着贤者之石,不同的在于,这些信仰的对象不是神明,而是圣宗自己。
——艾利克斯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他的孩子。
【宿主,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我啊。】系统委屈巴巴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宿主我后悔了,你不要拿圣宗当模板学习了好不好?】
系统想要一个心怀大义、能够心甘情愿为黎民苍生而死的救世主——但是哪怕它不承认,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祭品一般的救世主的所作所为也与自杀无异。
薇拉只当没听见系统的话,她在衣柜中翻找出一件纹有金边的白色披风套在头上,遮盖住金色的眼眸已经大半的容貌,换上银色的轻甲、长靴,一米六五的身高稍微垫一下,站在镜子前的就是一个消瘦而又单薄的少年,银发金眸,眼神清澈,不像历经沧桑的圣宗,倒像是十五六岁时还是少年人模样的“圣子”。
薇拉铺开羊皮纸,持起羽毛笔沾墨落字,信是寄往教廷的,署名是艾德里安,却半字没有提起圣宗的逝世,只是仿佛闲谈一般问起如今的“圣子”的状况。
那华丽而又流畅的贵族花体,正是圣宗往常书信的字迹,她在结尾的落款处落笔,却是写了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
——薇拉艾利克斯。
第6章光明之子(五)
薇拉其实不太明白,为何应该与异族战斗的人类,最终却会将刀枪剑戟指向了自己的同胞?为何人类总是喜欢从弱者的伤痛中寻求自身的优越感?
薇拉以“艾利克斯”的名字流浪了五年,不管走到哪里,她都将自己偏向女性柔美的样貌遮挡得严实,对外也只说自己名为“艾利克斯”。
五年,教廷甚至没发现教宗已经去世,反而因为薇拉活跃于各地战场而心生警惕,主教忌惮“艾利克斯”的存在,以至于让圣子艾德里安羽翼渐丰,成长为了能让他分庭抗礼的存在。一个月前,主教在圣子一脉的逼迫下终于垂下了高贵的头颅,承认艾德里安的地位,代价是艾利克斯必须退位。
主教根本没有想到,所谓“虎视眈眈”的圣宗不过是艾德里安与薇拉联手放出来的□□,为的就是这在他看来“小胜半筹”的妥协与退让。
“薇拉,你终于可以休息了。”艾德里安的来信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即便前任圣宗已经逝世的消息被透露了出去,他们也无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