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的要求下,叶苏把昨晚的经历尽量客观地描述了一遍,她使劲回忆,尽可能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警察,当然也包括昨晚齐兆先对白爱民喊的那句状似威胁的话。这无疑又是一条新的线索。既然要抓流氓罪的典型,这么重要的线索必然引起重视,警察随即又进去审问齐兆先。后面暂时没有叶苏和顾平什么事,两人一起离开派出所。时间已到中午,正是饭点,叶苏想起顾平似乎没吃早饭,便问,“你饿了吗?”顾平嘴上说不饿,可肚子却极诚实地“咕噜”一声,他很是尴尬地皱了皱眉,看向别处。叶苏忍笑看着他微红的耳朵,笑道,“我也饿了,我请你吃饭吧。”顾平转过头看看着她,仿佛不可置信,叶苏可没管那么多,拽着他的胳膊就走,她昨天来过县城,知道哪儿有国营饭店。没错,她要请顾平吃一顿大餐。过了两条街,叶苏拖着顾平走进国营饭店,很潇洒地点了两个菜,一盘香煎豆腐,一盘木须肉,另外要了一份西红柿蛋花汤,三个戗面馒头。叶苏身上的挎包里就是她的全部家当,里面不仅有粮票,还有存折和现钱,可惜付钱的时候动作不够迅速,竟然被顾平抢了先。叶苏很是挫败,莫名又有点生气,想起这两天的种种,她欠顾平的人情真是还不清了。叶苏叹着气说,“顾大哥,说好我请客,你这样我会非常不好意思。”顾平给她递筷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已经请过我了,昨晚的红烧肉和米饭很好吃。”“可是……”“快吃吧,”顾平抬了抬下巴,“吃完该回去了。”回去?提到这一茬叶苏就有点犯难,回去住哪儿呢?顾平家肯定是不好意思继续住,那就只能去叨扰秦丽莹。可她明天一早还要来县城,昨天和圆脸大姐说好的,要去凤舞街拿缝纫机票和布票。叶苏心想:与其这么来回奔波,还不如索性在县城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可是这年头住招待所也麻烦,必须得有介绍信才行,要想开介绍信还是得回村……这逻辑是死循环。叶苏烦躁又郁闷,忍不住向系统求助。姥爷向来有问必答,可这几次的答案总绕不开顾平。姥爷说:【顾平有办法。】“……”所以还得麻烦顾平?顾平坐在叶苏对面,见她一点一点撕着馒头皮吃,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菜不合口?”叶苏正要反问系统,被顾平这么一打岔,没留意话一下子从嘴里秃噜了出来,“顾平,你知道哪儿能开出介绍信吗?”语毕,两人同时愣住。叶苏咬唇移开视线,气自己嘴太快。半晌,顾平放下筷子,“你想开介绍信?”叶苏叹了口气,只得点点头。顾平:“做什么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叶苏索性都告诉他,“我今天想在县城住一宿,明早还在这儿约了人。”顾平垂眸想了想,没问她约了什么人,只道,“我能给你开一张介绍信。”“回村开?哦……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叶苏打不起精神。顾平却说,“不用回村,在县城就能开。”叶苏倏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呆了几秒才突然连声问,“真的吗?不用回村就能开介绍信?你真的能在县城开出介绍信?”顾平重新拿起筷子,忍笑看她一眼,到底没忍住,垂眸笑出声,“吃完饭就去。”◎叶知青一回来你就扎了手——你故意的吧?◎叶苏站在县委大院门口,捧着一张纸看得入神,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平真的给她开出了介绍信,落款还是北岐县委的章。“你竟然真的开出来了……”回答她的是一声轻笑,“这有什么难的?”不是顾平的声音。叶苏抬头一看,微微发愣,这人她昨天见过,正是那个在这门口和顾平说话的男人。不同的是他今天换了件蓝衬衣,不过仍是妥妥的干部打扮。“你出来干嘛?”顾平低声问,顿了顿,转身对叶苏介绍,“这是阮锋,在县委工作,介绍信就是他帮忙开的。”阮锋向她伸出右手,脸上挂着极有亲和力的笑,“你好。”叶苏大大方方和他握了握手,“你好,我叫叶苏,我们昨天见过。”阮锋没想到这女孩言谈举止一点都不扭捏,他挺欣赏,便说,“既然认识了,以后都是朋友,今天时间不凑巧,下次你和顾平再一起来,我请你们吃饭。”叶苏笑着应下,“好。”顾平打断两人的客套,低声问叶苏,“你打算在招待所住几天?”叶苏想了想,房子烧毁了,明天即使拿到缝纫机票和布票,短时间内也不能买,因为没地方安置,眼下还是得先搞定房子是正经。想想就有点抓狂。“我还没想好,”她说,“先住一天吧。”阮锋赶在顾平前面插话,“你要是还想开介绍信,直接来大院找我就行。”“那就谢谢你了。”“不用跟我客气,我和顾平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人太过热情,叶苏下意识看向顾平,心想他的朋友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开朗奔放,倒越发衬得他沉稳踏实。-顾平把叶苏送到县城招待所,陪着她定好房间,在房间门口简单叮嘱了几句,告诉她哪里能买晚饭,随后便转身离开。刚走到楼梯拐角,就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叶苏略显急切的声音。“顾大哥等等!”顾平停下脚步,仰转头看向楼梯,叶苏正快步下楼,发辫随步幅轻轻跳跃,而她的脚步同样轻巧,很快就翩然落在他面前。视角由仰视变回俯视,顾平微微垂眸。“顾大哥,”叶苏喘了口气,“这两天我不在家,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照料一下房子?能修好便修,修不好也就算了。”说着从包里数出十张大团结,“这事我没经验,花多少钱我也没概念,这一百块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回去再给。”她把钱递过去,顾平却没接。“钱的事不急,等你回去再说。”随即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叶苏追了两步,想到这两天耽误他不少工夫,他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便紧声道,“那你路上小心,还有……今天麻烦你了,谢谢你!”顾平脚步稍顿,“……不用客气。”叶苏觉得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高兴,大概是她想多了。傍晚叶苏买了几块桃酥充饥,随后在招待所的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疲累的身躯稍稍放松了些,这晚她没放任自己想东想西,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已经八点过半,叶苏就着温水吃完剩下的两块桃酥,接着收拾好东西,退房离开。到达凤舞街路口时还不到九点,叶苏闲着没事,顺着街道信步溜达。八十年代的街头行人稀疏,路上最多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夏日天热,临街的房子开着房门,深灰、浅灰的草珠子穿成门帘随风摇晃,朴素之中别有一番趣味。不知不觉走到凤舞街尽头,那里有个小公园。树荫下,几个老人围在一圈看人下棋,叶苏走过去围观,发现正在下棋的其中一人竟是个挺年轻的男子,约摸也就二十来岁。这个时间点年轻人大都在上班,而这人的打扮绝不像游手好闲的样子,他手上还戴着块瑞士雷达手表,无论从衣着风格还是从气质上来看,都与眼下这退休养老的氛围极不相衬。叶苏站在一旁观看棋局,发现下棋的两人棋技都不错,但很明显年轻男子更高一筹,一番对垒之后,他赢得了战局,速战速决将了对方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