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瑶重新坐进车里,手抖得稳不下来。
什么思想准备,她没有,她为什么要有!
司机忧心说:“这么大的城市,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就算找到也早冻死了,你得知道他想去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
喻瑶嘶哑张开口,鬼使神差报上小区的名字,她理智知道没可能的,太远了,诺诺怎么走得回去,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狂奔向那个渺茫的希望。
车在雪中风驰电掣,喻瑶的心被死死攥着,随时能碎裂开。
司机开到小区外,路面结了冰,他原地打滑一时走不了,喻瑶推门下去,一路朝里面疾跑,大雪盖着冰层,她摔了一下,立即站起来,赶去单元门。
诺诺如果回来,一定会上楼,就算没带钥匙,他也能进楼道里面取暖!
凌晨四点。
除夕过完了,再热闹的人群和烟火都已经散开,夜色漆黑沉寂,安静得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巨大灵柩。
喻瑶停在距离单元门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跟她尚未开始的恋人初次见面时一样,呆呆注视着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破旧的高大捐助箱旁边,蜷着一个全身落满雪片的身影。
他低着头,衣服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发梢已经结冰,睫毛上雪白一层,怀里无意识地搂着空荡的玻璃罐,和一张沾满泪痕雪水的纸。
纸上,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生命里唯一的人。
喻瑶失去了行动能力,怔愣盯着他,眼泪烫得她想放声大哭。
她最心爱的人,差一点孤独地死在冰天雪地里。
救护车十五分钟赶到,医护人员下来的时候,喻瑶穿着一条薄薄裙子,把大衣裹到诺诺身上,用尽力气紧搂着他僵冷的身体。
众人以为她精神崩溃,但刚一靠近,喻瑶马上抬起眼,眸光暴烈锐利,失控地喃喃说:“他醒不过来!不管我怎么暖,他都没有回应!”
她不敢乱动诺诺,想去楼上取棉衣下来,才看到单元门上年前贴了通知,指纹信息损坏,让业主到物业去重新录入,所以诺诺进不去,只能蜷缩在这里等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她!
随车医生需要把诺诺抬起,喻瑶无论如何离不开,但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多余,尽力让开空间,仅把一只手贴着诺诺。
无论怎么动,把他放去哪,她的手都不肯移走半寸,颤抖着不停安抚他。
她自己也在战栗,医生给她披上衣服,她半伏在诺诺身边,被车里灯光晃得眩晕,嘶声问:“他没事,是不是?”
每年深冬,医院接到的冻死冻伤病例不计其数,医生见得太多了,今夜又是跌破底线的低温,他哽了哽,没回答,视线不禁落在年轻男人毫无声息的脸上。
精美的雪雕一样。
喻瑶在抢救室外,抱着救命稻草般搂住诺诺披过的大衣,他的小黑包就在她手边放着,她摸索出冷透的保温饭盒,里面的饺子被摔过,很多都变了形状,不再好看。
她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慢慢嚼碎咽下去,俯下身,眼泪流了满手。
天亮以后诺诺才被推进病房,连医生都觉得庆幸,新年第一例患者在这么凶险的情况能没有生命危险,他高兴得脸上带笑,跟喻瑶说:“应该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走,没有停过,肌肉血液都保持着一定的活跃状态,之后在路边受冻的阶段也相对比较短,才没产生不可逆的严重伤害,那么远的距离,他意志力真的太强了。”
“放心吧,不会出事,可以过个好年了,”医生笃定安慰,“人苏醒过来还需要一阵,短期内肯定会有酸胀不适应,好好保暖,会恢复的,不过他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好几项指标都偏低,看着像是挺久没好好吃过饭休息了。”
“受过什么虐待似的。”
喻瑶还没告诉诺诺,她拿到片酬有钱了,可以跟他一起吃好的穿好的,以后还会买个足够他活动的大房子,今天在市中心的医院,她也付得起单人病房的费用了。
她把病房窗帘全部拉紧,只在床边开了一盏小灯,怕诺诺醒来时会晃到眼睛,床头桌上有一束小护士送进来的百合,听说是她的影迷,她也顾不上去感谢。
喻瑶坐在病床边,心像被刀搅着,她把手攥到回暖,才敢去碰诺诺。
他的脸还是冷的,头发上的冰化了,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斑驳的影。
她在回来前,想的还是“试着谈恋爱”,但在雪地里扑向诺诺的那个时刻起,任何顾虑,保留,忐忑纠结,都用最锥心苦痛的方式烟消云散。
没有试着,没有考量。
她再也放不下丢不了,她要这个人,这一辈子不管长短曲折,只要他不变,她就为他交付所有。
喻瑶枕在诺诺手臂上,靠了会儿又忍不住踢掉鞋子,侧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环抱住他。
诺诺意识昏沉,头胀痛得要裂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被唤醒,那些情绪激烈时候爆发出的碎片并没有消失,就停在他脑海里,像是一群零散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也挖不到更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