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罗毓特地公开道歉申明,罗邱淇紧跟其后,母子两人深居简出将近小半年,直至风声消弭,罗邱淇重新回到学校里,完成未完成的学业。在此之前罗邱淇不可避免地听到过车载电台里,“特邀嘉宾”对于他“离家出走”这一行为背后原因的解读。罗毓每周开车带他回祖宅,在车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电台的人声里混杂细微的电流声,热风吹过林间树梢,树影摇曳,罗邱淇闻到光斑灼热叶片,水分被蒸干的气味。“特邀嘉宾”中有人将原因归结为“家庭教育的失败”,也有人深刻地分析了罗家三代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提到罗毓,无一例外地批评她“做过最蠢的决定”,也就是和罗邱淇的生父结了婚。那时候罗邱淇的父亲出轨已经不再是可以靠花钱捂住嘴的丑闻,就像一颗槟榔,反复地被咀嚼、被唾液分蚀,食欲一点一点地涌上来,大家总会迫切地想挖掘更多。罗邱淇渐渐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摒弃过往的情绪,怀疑他是真的叛逆期延迟,居然会做不切实际的关于乌托邦的幻梦。许澜忽然没头没尾地聊起这件事,罗邱淇很难不联想到她可能和罗毓刚见过面,罗毓应该是跟她提起了有关罗邱淇过去的什么事情。罗邱淇接过餐馆老板递来的菜单,转了个方向推到许澜面前,用闲聊的语气问她:“我妈找过你?”“找过呀,”许澜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低头翻阅着菜单,说,“阿姨跟我说慈善晚会的事情来着,问我感不感兴趣——这种无聊的场合到底是谁会有兴趣,我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躺在家里。”“那你不准备参加了?”“参加呀,去肯定还是得去的,”许澜翻到菜单的最后一页,又合上推回了罗邱淇面前,“我看不懂这些菜,你吃过正宗的,你来点吧。”菜单上的菜品罗邱淇在越南都吃过个七七八八,他按照许澜的口味偏好点了两份主食和几种小吃,看见甜品里有莲雾奶昔,另外各点了一份奶昔和杨枝甘露。老板明显是越南人,说话的腔调和罗邱淇刚见到阮氏竹时,与阮氏竹的咬字发音十分相似。不过阮氏竹的学习能力称得上优秀,跟着罗邱淇没多久就纠正了自己说话拖沓的习惯。“你想了解什么?”老板走后,罗邱淇问许澜。“什么都行吧,”许澜兴趣盎然地说,“你在那边可是住了足足有五个月,都快有半年了,总不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吧?有遇见过什么比较独特的人吗?”罗邱淇思索片刻,告诉她:“有。”许澜眨了眨眼睛:“谁啊?”“一个小偷,”罗邱淇说,“偷走了我的护照。”阮氏竹动过他放在登山包夹层里的护照,生日过后的隔天罗邱淇便发现了。护照表面没有破损,但是纸页被水洇皱了,散发出植物的土腥味,褐色的一小抹痕迹可以猜得出来是血迹。他不动声色地将护照放回原处,恰好此时阮氏竹手里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寄给你的信。”阮氏竹随手把信扔在了桌子上,从正面抱住罗邱淇的腰,侧脸贴着他的胸口,长长了的头发刺刺挠挠地卷在耳边。罗邱淇一手回抱住他,左手拿起信封,看清了上面的寄件人姓名和地址。他正准备撕开信封,阮氏竹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信封,罗邱淇就笑了:“我的信你也想看?”阮氏竹不明就里地反问:“我不能看吗?”“能,能看,”罗邱淇说着揉了把阮氏竹的头,便拆开信封边说,“以前不见你这么黏人。”阮氏竹辩驳:“那是以前。”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铺了半页工整的字迹,阮氏竹够着头也看不清内容,脖子后面有一根筋扭得生疼,他不由自主地问出声:“写了什么啊?”罗邱淇按照信纸原本的折痕重新折成四分之一份,塞回信封里,信封塞进登山包的夹层,低头亲了亲阮氏竹的脸颊,没什么隐瞒地告诉他:“是我妈写的信,她叫我看到信就尽快回去。”那根筋像是绷到最大程度,“嗡”的一声断了,余震搅得他心神不宁,连最简单的逻辑问题也推导不出答案,愣了很久罗邱淇才听他问:“回哪里?”罗邱淇说:“香港。我家。”餐馆上菜倒是快,食材看着也新鲜,罗邱淇点的是米线,餐盘一边的小碟子里配有切碎的小米辣和一瓣柠檬,老板站在一边用蹩脚的粤语解释可以按需加进热汤里。许澜爱吃酸的,跟老板多要了点柠檬,笑着揶揄罗邱淇:“你这副表情……有艳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