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竹搬到胡志明市居住时,已经完全接受了他和罗邱淇失去联络的现实。可能中间不清醒的时候有打过电话给罗邱淇,他将那串数字记得深刻,每按下一个数字,座机便发出干脆果断的一声响,虽然最后全部按下去了,由于他未开通国际长途通话的服务,罗邱淇自然接不到他的电话。就算接到了,应该也不会记得他这个人了,阮氏竹对于罗邱淇来讲,可能称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人。他那时不会想到自己也有今天,想到两千年的末尾,他仍旧受困于黎氏彩带来的影响,幸好还能有机会靠着罗邱淇的肩膀睡半夜。早上醒来才六点多,护士进病房查看小玲的病情,微笑着安慰阮氏竹,说小朋友今天就可以醒过来,接着又说了一些饮食上需要注意的事项。等到傍晚时分,小玲果然醒了,但是人还是很虚弱,脸颊半点血色都没有。她转动脑袋,看见了病床边的阮氏竹,张了张嘴,可能想喊daddy,但一名警员敲响了房门,把阮氏竹喊了出去。病房里剩下罗邱淇和她面面相觑,罗邱淇不会安慰人,拉开窗帘,让小玲多晒了会儿太阳。半个钟头过去,阮氏竹还是没回来,罗邱淇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人是许澜。小玲闭着眼睛,睫毛颤了颤,装睡的本领看来是从阮氏竹那儿学来的。接通电话,许澜立刻问道:“你还在医院吗?”罗邱淇在医院的事没告诉过任何人,许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犹犹豫豫地问:“你还不知道吗?”“我在医院。”罗邱淇说。许澜沉默片刻,告诉罗邱淇:“你被拍到了。虽然事件还没扩大,但是你昨晚去维港约会,包括参与了一起,呃,滥药者死亡的案件,已经小范围地传开了,保守点猜测,不会超过两天,你就要被各类报纸争相刊载了。”罗邱淇没有否认,许澜头痛至极,不明白罗邱淇这是要搞哪出,就说:“那个男生,是那个人吧,我那天和你在公园看见的,和你爷爷的追悼会上看见的,都是他吧?你天天把他带在身边,我居然都没察觉得出来。”许澜话里有话,罗邱淇倒是听出来了,因此没有打断她。“罗邱淇,我知道你跟我相处的时候从来不想听我说话,也听不进去,但是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吗?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就趁早告诉我……这不错吧?”“你直说吧。”罗邱淇回头看了眼房门。“我可以帮你控制舆论导向,”许澜语气中的犹豫减少了许多,她跟罗邱淇商量,“具体一点就是,我可以卖消息给媒体,混淆视听,让大家认为是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样我就可以全身而退。我男朋友满六年出港,我假装失恋调整心情,离开香港去找他,后续再公开我们只是互相打掩护的关系。”“许小姐,”罗邱淇等她说完,提醒她,“秦樟前些天找我说过几句话,你知道吗?”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我觉得还是你的事情比较急。”罗邱淇说。通话结束之后,阮氏竹从病房外回来了,身后跟了几名面貌不怎么像香港人的、身穿制服的人员。那群人团团围在病床边,阮氏竹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向罗邱淇,然后越过病床,走到罗邱淇身边,轻声说:“越南使馆的人来了。”罗邱淇低着头,叫阮氏竹摊平手掌,帮他拆掉了手上的绷带。阮氏竹的伤口又有点发炎的迹象,罗邱淇去找了棉签和新的纱布过来,将伤口边缘擦干净,问道:“她要被遣送回国?”阮氏竹点点头,掌心时痛时痒,他选择移开视线,看着罗邱淇说话。“严格意义上讲,我没有结过婚,五年前我和阿彩的年纪都不到法律规定的婚龄,阿彩尝试过修改身份证件,但是找不到人脉,所以她就托人伪造了我和她的结婚证明。”纱布层层缠绕,再次遮住了掌心的伤口。罗邱淇的手指沾上酒精,他抬起手,碰了碰阮氏竹的脸颊。全天下的医院都只有一种味道。阮氏竹大半年没回越南,有些怀念荞麦花的香味。“我可能要暂时离开香港,回去一趟。”他说。--------------------回到了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白糖水罗邱淇以前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谈恋爱就像是要把别人谈恋爱几年要经历的流程,压缩至短短半年。分手也很仓促,说出去可能没有人会觉得他是谈了场恋爱。他从小被罗毓管得严,加上他父亲总是对有钱人持有一种鄙夷与痛恨的心态,所以很少被带出去参与任何社交场合,家庭聚餐能推的也都推了,一家三口深居简出,活得像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