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莫寻已经持剑和各门派的掌门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唐昀实际上并不擅长以人命相要挟,一旦这个人成为他的掌中物,他想留下这条命的时候并不多。
清羽剑已经出鞘,白秋令站在他身侧,低声问他:“你体内的御尸散,解了?”
“多亏昨晚秋秋那样体贴细致的喂我吃药,毒虽未解,但要应付这些草包,足矣。”唐昀应道。
白秋令看着自信飞扬的唐昀,仿佛在他眼中面前这些下了决心要将他的命留在这里的都不是人,是一掌过去便能折断的路边枯木,是一脚踏过就能碾碎的蝼蚁。
但眼下他手中有个人质——卓建柏到现在还一息尚存,白秋令猜测今日唐昀并不想大开杀戒,不过是等个合适的时机要个全身而退。
“唐昀,你谋害苏盟主,现在还挟持凤台大弟子,你可知你已触犯众怒!”牧桓是在场年纪最长的人,虽年老体衰,但手持大刀仍可见当年独步武林的风姿。大刀在他手中转了方向,直指唐昀,唐昀却冷笑一声面不改色,高声道:
“你看看你们,摆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迎我做武林盟主?”
方莫寻气极,但卓建柏还在唐昀手中,他只得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怒意,沉声道:“唐昀,放了卓建柏,我们可免你一死!”
“你们凤台,除了你没一个能打的,这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我帮你一掌拍死了你好另觅继承人?”唐昀一挑眉,手上便更用力,卓建柏立刻面红耳赤,手中剑再也握不稳,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白秋令耳边脑海里一直回荡唐昀那句“证明给我看”,眼下握着清羽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他颔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衣摆上,那大一块小一块的污渍将片片枫叶都染成了灰色。
如何证明给唐昀看自己希望他活着——为什么一定要向他证明,自己希望他活。他想不出个结果,反手挽了个剑花,长久的沉默后终于缓缓开口:“唐昀——”
“秋秋什么都不用说,抓紧我的手便好了。”唐昀将他的手抓得更紧,眉眼含笑,又朝下面一群人喊道:“今日这个废物还给你们,你们若是实在查不出真正的凶手是谁,我认了便认了,只是,这往后可就不给各位留面子了。”
他话音未落,便一手揽了白秋令的腰,足尖点地腾空而起,踏月逐云步倏而带起一阵风,至半空他另一手突然松开,将卓建柏扔了出去,并未转身却带着白秋令疾退数尺,在阵阵风里笑道:“今日所有人我都记下了,活得够了便来找我,给你们个痛快!”
无人能追上以踏月逐云全速离开的唐昀,他屏息带着白秋令不到半柱香便已经离开凤台的地界,身后丝毫未见有追上前来的身影,这期间白秋令如唐昀所说紧紧抓着他的手,直到程青怀带人来接应两人他也未曾松开——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不知如何松开。
微风自手边而过,轿椅的轻纱随风摆动拂过白秋令的手背,再至肩头,最后从他脸颊滑过,将他发丝都撩乱了几分。他盘腿坐在轿椅边,唐昀一手撑着脸侧斜斜躺着,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满含笑意,千万句话自那目光中递给白秋令,可就是不说一个字。
白秋令被盯得久了,坐在纱帐里整个人浑身都不自在,干脆便闭眼小憩,为了彻底躲开那目光,甚至换了个面向背对着唐昀。
两人又在静谧中“僵持”了片刻,白秋令随后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心跳得更快,在
地牢中那种熟悉而又强烈的预感涌上来,他突然感觉一阵心悸。
——他害怕唐昀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虽不明白这种情绪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来,但他的确是感觉心慌意乱,这是此前两人的相处中他从未感受过的,最赤裸也最真实的“威胁”。
而后片刻唐昀并没有靠近他,于是他猜测那人只是在他身后换了个姿势躺着,暗自长舒了一口气,颔首睫毛抖了抖,睁眼恰好看见掌心的伤口——他那刚得了片刻平静的内心又开始波澜四起,目光落在那快要结痂的伤口上,就像是又被唐昀的舌尖细细舔舐过一样,湿热酥麻。
唐昀看不到他面上变化多端的表情,许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在他身后悠悠开口,道:“与众人为敌的滋味,秋秋这可是头一回尝到?”
白秋令腰背一僵,上下唇抖了抖,像是先出了一口气声音才缓缓从哪唇齿间发出来,反问道:“与众人为敌?”
“现在知道唐昀是个什么人了吗?”
唐昀不答反问,料到此问一出便又会将白秋令的情绪拉扯开,可他像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心中畅快淋漓。
自从找到这人开始,他就在等着一个完整的白秋令在他面前慢慢地、完全地铺开。他看到他清冷孤傲,看到他被自己缠得紧了恼羞成怒,也看到他总是对追杀之人手下留情,看到他心软善良的模样——他还想看,白秋令头一回面对自己从未见过的情感时,到底是如何的内心不安,又是什么游移不定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甚至也想看这人放纵内心深藏的杀意,想看他手持清羽剑双手鲜血淋漓踏过遍地的尸体向他走来,手上的血滴到衣摆上将片片枫叶真正染成红色。
可他最想看到的,还是白秋令现在的样子。
白秋令迟迟不说话,唐昀也不急,还是一把折扇轻摇,极耐心地等他的回答。轻纱外突然开始飘雨,侍轿的人温声提醒两人往中间靠些,免得被雨沾湿了衣服,白秋令左右看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往后挪一挪,心思来来回回地转了几转,都下不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