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机努的心中此时是黑暗到了极点,看不到丝毫的光明。如此消息,明军的行动,自己居然事前没有得到丝毫的风声,而哈达部、建州女真部却都能够出兵协助,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自己被排斥在了这个阴谋体系之外,说明有人要将自己划归到这个阴谋针对的对象之中,当他嗅出了危险的时候,精明的老狐狸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的边上,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悬崖之外,他真的有些魂飞魄散,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也许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自己有可能陷入到阴谋之中,他可以转身逃的远远的,远离陷阱也就是了,可王机努作为一名拥有数万子民部落的首领,他能抛下这一切逃的远远的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舍不得这份祖先创造出来的基业,同时也舍不得人上人的身份,逃走是容易的,但是哪就成了一条落水狗了。很自然此刻的王机努选择了卑躬屈膝,在心里面默认了自己这次要吃大亏的结局,恭恭敬敬的走出了明军的大帐之中,见到了这次领军大将沈有容的面。
但出乎王机努的意料,沈有容并没有对他大发雷霆,而是很和蔼可亲的同这位辉发部的首领,进行了亲切、坦诚、友好的会面。同他详细的说明了这次的明军的任务就是针对不守王化的叶赫部,并且协调关外的平衡秩序,希望能够让关外有一个良好和谐的发展空间和生存环境,同时沈有容强调,不允许在关外有哪一个部落擅动刀兵,挑起战争,这样的对象是必须严厉打击的,是要受到相当的惩罚,这次的战争一切是为了和平,大明王朝有义务,也有责任去维护这份和平的存在。王机努在这位统兵大将的如此态度面前,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将他当成了最了亲爹看待,面上做出一副深有同感的,一面将自己劳军的金银珠宝、猪牛羊酒送了上去,接着奴颜婢膝的提出自己也要派出一支军队参加到正义的军事惩罚之中来,并且再三强调自己的族人是要冲在最前面的,冲在第一线的,以表示对大明王朝的忠心,对叶赫部这个海西女真部落中害群之马的愤恨之意。再次出乎预料,沈有容拒绝了他的这一系列表达忠心的行动和请求,但是却没有拒绝这位海西之狐的劳军物资,这种行为让王机努无法揣测这位将军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说他是恶意,可好歹人也将你的劳军物资收了下来,说人是善意,却又阻止了自己出兵的意图,这含糊不清的做法,让王机努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告辞离去。
回到辉发部中,坐立不安的王机努又收到了另外一个更加让他难受的消息,乌拉部兵败萝北堡。这个消息刚开始的时候他是不敢相信的,怎么能够想象居然能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近万人的部队,居然在一个晚上被人围住,在两个时辰内居然就灰飞烟灭了,这让王机努一面为自己没有去趟这份浑水感到庆幸,同时也是为木鲁罕地区汉人的凶悍而感到畏惧。更深层次的,在王机努看来这场木鲁罕和乌拉部之间的战争结束之后,恐怕远东地区(有书友说这个称呼有问题,那么我现在改过来,将远东地区改成辽东关墙外地域)的格局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恐怕又一位新的霸主要降临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之上了。想到这里,一线灵光从他的脑海里面闪过,沈有容所说的那番话如果应对着乌拉部和木鲁罕之间战争,似乎就透露着一丝别样的涵义。难道说这次明军没有任何先兆突然出兵与乌拉同木鲁罕之间的这场战争有内在的联系?又或者,本身这就是一个阴谋其中的某个组成部分?喊来斥候探子,他问清楚了乌拉部和木鲁罕哪只汉人武装战争之间的过程,当听听到探子回报,木鲁罕的那些汉人在作战之中掌握了大量的火器,这下王机努心里面多少是有了定数的,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明军内部对木鲁罕地区有所支持,他们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多的火器?要知道这些火器可是违禁品,大明军队从来不会外流,就算自己这么多年收集了很久,也就是从十数名逃军之中收集到了一些火铳罢了,所以这就是大明军队和木鲁罕之间勾结的铁证。也是,任他王机努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这些武器居然是木鲁罕地区自己制造出来的。
现在既然有了一些头绪,王机努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毕竟也是经过许多风浪的人物。他转来转去的思考着,既然乌拉部、叶赫部是这次木鲁罕、明军的目标,那么自己呢?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如果是的话,怎么脱困呢?想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王机努想到既然明军这边无法走通的话,那么能不能换一种思考的方向?去朝木鲁罕地区的汉人试试,也许会有另外一种不同的态度?想到这里,处于患得患失王机努一直还在犹豫之中,没有下最后的判断,实在是现在的局面过于诡异,无法让人轻易做出各种抉择。
时间就在王机努的犹豫不绝之中一分一秒的流逝了过去,最后当探子来报,木鲁罕的汉人武装在今天压着乌拉部的俘虏用大车装着前往叶赫城的方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王机努是再也坐不住了,跳了起来,呵斥手下的早就已经集结号的女真士卒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再同时备好一份礼物,他要二次劳军,看看能不能被这帮子汉人武装接受自己的诚意。
当王机努赶到出发地点的时候,他也同时被木鲁罕地区的这一批批的马车排成的长龙弄的有些大惊失色,他绝对没想到木鲁罕地区的军队如此富裕,不单单是他,还有他身边的哪些贵族们,眼睛里面都流露出了贪婪的色彩,有的人甚至双手虚张了几下,仿佛在遏制自己本心之中的强盗本色。王机努虽然震惊,但他更加关心的是这个地区汉民的武力,因为这位海西的老狐狸知道,财富再多,没有刀枪的保护,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看着川流不息的骑卒各个强悍精干,望着他们的武器锃亮闪烁,还有很多说不出道不明的新东西,最重要的是,王机努亲眼看到了如同猪样一样被绑缚在马车之上的乌拉部勇士们,一时之间,成王败寇的心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更加显得有些兔死狐悲。
龙天羽到来的时候,正好是王机努面上流露出悲伤摸样神色的时候,他的这一面部表情被青年军的当家人尽收眼底,心中转了转,立刻明白了王机努的所思所想,嘿嘿,就怕你没有震慑,有了震慑就好办,后面的话题能更好的提出来。翻身下马,带着一脸微笑,龙天羽拱着手走了上去,一边仔细观察这位辉发部的扛把子,一面很是亲切的说道:“哎呀,这位英挺的大哥就是辉发部的当家人王机努大哥吧,说起来真是失礼啊,咱们两家相隔并不远,一直由于事物的繁忙,没有过来拜访一下,实在是失礼的很,还请王机努大哥见谅~!您海西之狐的威名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可是三生有幸啊~!鄙人姓龙,名天羽,屈居青年军魁首之位,初次见面,日后还要多多关照才是啊~!只是不知道您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龙天羽在观察王机努的时候,王机努也在观察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首领。刚见到龙天羽的时候,他是惊诧莫名的,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木鲁罕地区的汉人武装头头居然是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毛头小子,只是不管如何,他都不敢怠慢丝毫,不管怎么说,人这个毛头小子将乌拉部一手送下了深渊之中,就这一点断断不能小觑。于是王机努前倨后恭,身份摆的极其地位,嘴里面说道:“不敢,不敢,什么海西之狐,都是一些好事之人的胡乱添加的名号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今日前来,不瞒您说,龙魁首,我就是前来对您表示感谢的。乌拉部此獠一向蛮横霸道,无恶不作,尝尝欺压良善,对我辉发部民多有袭扰,平日我的日子可是苦不堪言啊,”说到这里,面上流露出一副气愤填膺的摸样,紧接着转成悲哀的神色,声泪俱下的说道:“只是碍于乌拉部士卒的强悍,武力的壮大,所以我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前日听说乌拉部起不义之兵,妄图侵袭掠夺木鲁罕,当时在下可是愤怒异常,立刻就想发兵出阵,联合木鲁罕讨伐乌拉部的强盗们。只是还要请您多多恕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抓地痛哭,而在他身后的哪些辉发部的头面人物们,见自己的部落的大王都跪了下来,他们也不敢站着,跟着一个个的都跪了下去,就听到王机努保持哭腔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天生胆小,想来想去还是不敢,不敢出兵,实在是罪该万死~!今天见到龙魁首您居然能够打败强盗,杀死满泰、布占泰、王慕汉等人,为我等小部出了口恶气,我就是再胆小怕事,也知道受人恩果千年记的道理,更何况是如此的大恩德,这次来就是代表辉发部上上下下的子民感谢您为海西女真除了这一大害,带了些许的礼物,还请您一定笑纳,只求您让我在满泰的头上撒一泡尿儿,消一消心头的怨气。”说完,再次拜伏在地。
呵,好么,果然不愧是海西之狐称号的老油子,望着面前七情上面的王机努,龙天羽的心里面如是想到。这家伙太油滑了,几句话就将自己定义到了同自己同仇敌忾的位置上面,将自己摆到了悲情配角的场面上,仿佛真的是时时刻刻被乌拉部欺辱一般,要是满泰还活着,不知道面对这家伙的无耻,会不会直接冲上去同他来个现场的搏斗。当然既然对方如此表情,自己自然也要配合一二才好,戏么,总是要大家一起演才不会演砸,至于谁演的更好,谁能从这场大戏里面捞到实实在在的利益,那就只能看谁最后更加高明了。笑着往前几步扶起了还趴伏在地上等着自己表态的王机努,嘴里面说到:“唉,大王言重了,言重了~!圣人曾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乌拉部的灭亡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平日多行不义的结果,说到这个罪责么,”龙天羽故意放慢了语气,慢慢的观察着对方的面色,见王机努依然是满面诚恳的摸样,也就不再拿捏对方了,接着往下说道:“那也就更加说不上了,大王是要对辉发部一部族的百姓,数万子民的福祉考虑,小心谨慎丝毫不为过么,我看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您可是一位心怀子民安危的好首领啊~!再说了,您这不是来了么,只要有心,什么时候都不为过,什么时候都不晚啊,这样,您的东西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小子这边还有要事要办,不能久留,等事情办完之后,一定亲赴辉发部与大王共谋一醉。”说完,龙天羽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嘿嘿,这位年轻的小狐狸才不会陷入到你王机努的局里面去,你千里迢迢是来劳军的?既然说的这么悲情,如此的弯弯绕,好吧,礼我收下了,你可以回去了。
王机努见龙天羽要走,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什么拿捏之类的架子了,直接喊到:“魁首留步,小王还有些事情与你商量,切莫着急,且听我几句话再走不迟。”
哼哈,你个老狐狸给我抖机灵?嘿嘿,相谈条件,想试探我,可以啊,但是要有先决条件,必须是你跟着我的节拍走,没有道理要我跟着你的话题转,让你占据主动,不要不然的话,恐怕你是玩不转的。心里如是想,但是面上却是保持一副惊诧的神色,停下来回转头看着王机努问道:“哦?不知道大王还有何事,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王机努还能说些什么呢,谁叫形势比人强呢?关系到部落和自己身家性命的时候,什么面子之类的东西根本都是浮云。只见他面上对着涎笑说道:“的确是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多等片刻~!请恕我斗胆问句,魁首这是往何处而去啊?”
听到这话,坦然的笑了笑,龙天羽说道:“我这是要将乌拉部的这伙儿强盗押送到叶赫城去,接受大明的审判,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然乌拉部的人也不能例外,打劫、抢掠、杀害大明的子民,如此定要是要受到朝廷法度的制裁,我作为大明的子民也应该遵守王朝的规矩,是不敢私下处置的,只能送往明军营地听候官府的发落。”
见龙天羽如此说话,王机努的心里面还是沉了沉,看来自己的揣测进一步得到了证实,眼前这小儿恐怕是和明军大有联系,而且恐怕不仅仅是私人的关系,估计还有官方的背景,只是么眼下这里面到底是这小子个人所为,还是和明将勾结的私利,又或是官方派来对辽东关墙之外区域加强控制的,目前还不好说,但是不管如何,这都说明了一件事情,就是又有一股强大的势力要在这块区域里面成长起来了,今后不管是建州女真、还是海西女真,又或是东海女真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只是眼下的王机努还顾不上日后的日子,他首先要想办法挤进这个圈子里面来,而不是被排斥在圈子外面,要知道现在整个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除了叶赫被围,乌拉被灭之外,就剩下自己成了四不靠,再不加把劲沾上去的话,等着人腾出手来,下一个要收拾的估摸着就得是自己了。想到这里,自然更加媚颜笑道:“既然龙魁首您要去叶赫部,在下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求您答应~!前次消灭乌拉强盗的义举我没有赶上趟,”面上流露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摸样说道:“但这次押送乌拉强盗的行动,还有围剿不服王化的叶赫部,在下想来如何都要参与一二,无奈前次去沈有容将军处,被婉言谢绝,我想求您讨个情,看看能不能帮着疏通疏通,让我们也为大明王朝和海西部落的安宁出一分力。”
自然这是王机努在试探自己,龙天羽很清楚,这个狡猾的狐狸在试探自己的能力到底到了什么位置,能不能驳回沈有容的面子,只是想来这老家伙却不知道,眼下的局面原本就是龙天羽同沈有容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