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我的老伙计!”贝尔先生连忙上前去握住黑尔先生的手问道,我也走过去摸了摸贝尔先生另一只手的脉搏,很虚弱——想到小说里贝尔先生在牛津去世,我不禁感到一震战栗,难道我不能像黑尔夫人一样挽救黑尔先生的生命吗?
黑尔先生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瞧了瞧我和贝尔先生,他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缓缓对贝尔先生说:“我刚才回来后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可能是太疲劳的缘故吧!最近在米尔顿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症状,但总是一会儿就过去了,这次可能犯得时间有点儿长。”
“你可能因为在米尔顿那种空气中生活得太久了,所以现在在牛津会感到不好受。”贝尔先生说道,他的话虽然带着不负责任的开脱,但明显是想让黑尔先生不用担心,使其能放松精神,或者能逗他开心。
“我疲乏啦。”黑尔先生说,“不过这可不是因为米尔顿的空气。我今年五十五岁了,这个小事实本身就说明了体力方面的任何衰退。”
“胡说!我都六十多了,不论在体力或是在脑力方面都不觉得有一点儿衰退。别让我听见你这么说。五十五!嘿,你还很年轻哩!”
黑尔先生摇摇头。“近来这几年,特别显老!”他说。他原来半靠在贝尔先生的一张舒适的安乐椅上,停顿了一下后,他撑起身,用一种颤巍巍的恳切的声调说:
“贝尔!你总不见得会认为,我要是能预见到我见解的改变,以及我辞去牧师职位这件事所会带来的一切,——哦!哪怕是我能够知道她会因此而怎样受苦,——我就会不那么做吗?——我指的是,公开承认,我对自己是其中一位牧师的那个教会的信条不再相信这件事。我现在觉得,哪怕我能够预见到我将面临的那场最严酷的苦难牺牲,——通过一个我心爱的人的受苦,——就公然脱离教会这一步来说,我还是会那么做的。至多在随后为我的家庭所做的事情上,我可能会做得不同一些,行动也可能会比较聪明点儿。不过我想上帝并没有赋予我过多的智慧和力量。”他向后靠下,回到了本来的姿势上,又加上一句。
贝尔先生在回答之前,装模作样地先擤了擤鼻子。然后,他说:
“上帝赋予你力量,去做你的良心告诉你是正确的事。我瞧不出我们还需要什么比这更高超、更神圣的力量,或是智慧了。我知道我没有那种力量或是智慧,然而人家在他们那些愚蠢的书里面却把我记载下、算作一个聪明人,一个独立不羁的人,意志坚强,以及所有那些老套。一个遵守着自己朴实的是非规律,哪怕只是进出门必定要在门垫上擦擦鞋的大傻子,也要比我聪明,比我坚强。但是一般人多么容易受骗啊!”(注1)
两个沉默了下来,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悲伤,这是我到牛津来以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氛,我建议贝尔先生应该去请医生来为黑尔先生看看。“是啊,是啊!”贝尔先生显得从没有过的烦躁,“cali,亲爱的!能麻烦您去告诉管家,让他立刻去请福克斯大夫来一趟。”我马上按照贝尔先生说的,让管家去请大夫来,当我返回起居室的门口,就听到黑尔先生和贝尔先生的谈话,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不想冒然闯入这场略微激烈的谈话中。
“关于玛格丽特。”
“唔!关于玛格丽特。怎么样?”
“要是我死了……”
“胡说八道!”
“她的母亲身体也不如从前那样硬朗,我非常担心黑尔夫人在不久以后也会撒手人寰。玛格丽特会变得怎样——我时常想。我想伦诺克斯夫妇大概会邀她去和他们一块儿生活。我尽力想着他们会这么做。她的肖姨妈总是那么不显眼地疼爱她,不过不在眼前的人她常会忘了去疼爱。”
“哎,黑尔。你知道你的那个闺女几乎叫我喜爱得不得了。这我早就跟你说过啦。当然,作为你的女儿,作为我的教女,我在上次见到她以前,就对她十分关心。可是我到米尔顿去看你的那一次,使我简直成了她的奴隶。我这个老头儿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愿意跟在征服者的战车后面走。因为,说真的,她的样子那么安详、庄重,就象一个奋斗过,而且可能还在奋斗,然而却已经稳操胜算了的人。不错,尽管她当下有种种烦心事,她的脸上却的确是那神气。因此,如果她需要的话,我所有的一切全都听凭她使用,而且等我去世以后,不问她愿意不愿意,都将是她的。再说,我本人就做她的preuxchevalier(法文:英勇骑士),虽然我已经六十,还患了痛风病。说正经的,老朋友,你的女儿就是我生活中主要照顾的人,我的智力、我的学识,我的欣然乐意的心情所能给予的帮助,我全都给她。我可不把她挑出来,作为一个烦恼的理由。我从前就知道,你总得有件事让你好烦心,要不然你就不会感到快乐的。不过你会比我多活上许多年。你们这些身材瘦小的人总是在引诱死神,又欺骗死神!只有我这样身材矮胖、血色红润的人,才先走路。”(注2)
“还有,adas小姐的事情,她是一个好孩子,其实我觉得她的身份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我感到她一直很孤独。玛格丽特不在米尔顿这段时间,她同女儿一样照顾我和黑尔夫人,不但救了黑尔夫人的命,还帮助了弗雷德里克摆脱困境,原本我想让弗雷德里克娶她为妻,但没想到她竟然拒绝了,这也让我想让她成为一家人的想法落了空。我现在真想象不到如果黑尔家没有cali会是什么样子,她如今也是我也一直担心的人,甚至比玛格丽特还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