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不断的单手下挑、上撩、横截其腰腹、挑刺回击,拉特利耶始终以右手不使蛮力,在他的眼里剑刃和泥鳅没什么两样,重要的不是鱼鳍,而是鱼齿。阿德纳越显疲乏,大幅摆动不断消磨自己的耐心和潜在体力,当烈火般的攻势——斜击、竖劈,反手以手腕对天,斜刺对方的招式,他的努力,换来得只是金属被敲打合叠的清脆响声,全然不顾自己即将暴露的破绽。
查茹兰特有好几次已经见识血要溅到对方的机会,莫名的回声在只有属于自己的耳畔边响起:
“不会,杀戮是不正义的……”
他一旦对此有任何犹豫,就会见到自己的鲜血流淌。
“啊……”
周围的士卒见状都为之动摇。
拉特利耶的手腕被落下一条正在泛血的伤口,它充足的证据——贫瘠的一寸土地突见的几滴红印章,在庞大的阴影之下占据食指大小之处。
阿德纳用冰冷的语气诉说自己的猖狂和兴奋,“你看起来要被我砍死了。”
查茹兰特没有回复白痴言语的动机,便换另一只手握剑,触碰他的剑尖,示意继续战斗,也不显得愁眉苦脸,即便疼痛要麻痹他的右手,扰乱他的思考和反应,亦不得不回应一个问题:
“我有必要剥夺他的性命吗?”
他就这样迷茫着,又以一种似狠非戾的进取压退阿德纳的一切打击,呼吸变得没有节奏,被控制的愤怒化为理智是好事,但决斗的双方不会留情,即便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它。
之所以要流血,是因为自己的怜悯恰逢在不合适的时机流露,但他并不愚蠢,甚至能看清对方腰腹两侧的暴露弱点,于是便用迫近手段转移他的注意,以便全都盯在他的面容和胸肩位置。
等到阿德纳又撇开拉特利耶的剑尖,试图一剑封喉处决他的对手之时,查茹兰特的脑袋便迅速垂沉,像鳟鱼贯入海洋,激起零丁海沫,整个身子也压低前斜,迅速敲打阿德纳的握剑之手,划破面向手心的一侧。
袖口留下一摊血渍,局势显得明朗。
“我说过,做这么多幼稚龌龊的举动,还给你两倍的伤害,一倍是告诫,另一倍是原样的苦楚。”拉特利耶即便换一只手也能取胜,他自己坚信不疑,但阿德纳却不能,且不说他有没有用剑的天赋,单单是他用惯的右手在风中酣饮流续的麻痛,左手就更加渺茫了。
但是拉特利耶没想到,如果一个人能第一次栽倒在给自己带来痛苦的地方,他未必能够在同样的地方再提防一次。霉叶白桃对付他正像啄木鸟戳打树干已经几十次,甚至上百次般,能接来的剑锋全在躯干上方,当再度垂怜在握剑之手的下方时候,阿德纳的行径如同被针噎着,居然在抵不过拉特利耶的又一次割腕之后,干脆倒地,双手已经无力再战。
“如果还有第三次,你的腰腹就会染上血,没想到在此之前就一地不起。”
这是查茹兰特最后的警告。
“你……”阿德纳喘息未定,便要趁对手的注意未定之时尽全力扑击。
拉特利耶突然闭上眼睛,在合眼的瞬间,他已经知道鲁莽一击带来的后果,因此显得十分镇定,当阿德纳再度以弓步向前,双手合攥着剑刺杀的时候,他当即转身用剑背猛力敲打他的剑腹和双手。
甚至在对手又一次横扫之时立即将剑尖向下格挡,又从右下以左上下挑斩击,阿德纳持剑的双手因而又留下一到深邃的血痕。
他的反应不止于打击对方的手掌和手腕,因而又继续攻击,速度之快如同蜂鸟冲刺,随即反手用剑柄的末端给他的腰侧打出淤血。
落地的剑刃啷当与阿德纳的呻吟决定了这场决斗的胜负。倒地不起的霸凌者显得柔弱可怜,完全丧失了他之前狂妄不羁的样子。
“我要是用剑刺杀,你马上就会没命,但我犯不着杀你这种小人,上天在看着你。”拉特利耶又礼貌地请安塞拉尔将签名拿过来,放在阿德纳的眼前,“你睁开眼睛看看,肆意享受欺负人的快感之前,你能见到这桩案子牵涉到多少人吗?”
“他还不知道列耶伏先生和他的党羽已经被尽数枪毙的消息。”安塞拉尔对众人说:“当时他是唯一对这个恶霸敢于拔剑保卫自己朋友的人,是当之无愧的勇士和绅士,查茹兰特先生来自‘国王亲临之城’下辖的潘诺,我听他们的邻居说,他是勇敢、正直且温和的人。”他捡起劳斯丹德赠给拉特利耶的剑,轻握剑尖,用剑柄轻抚居塞林的脸,“居塞林爵士亦有份打击列耶伏,这本是很好的消息,但借着这份施惠伪造逮捕令,没有上军事法庭,是因为查茹兰特先生格外宽容。”
“现在,剑重新回归它的主人之手。”中队长把珍贵之物还给拉特利耶,他便把暂借的剑也还给卡赛萨留,当之为列兵的一刻,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人,这尤为艰难,他的泪腺终将难以忍受清醒和释放,哭泣在所难免,就连流血也忘记了。
待到团长宣布解散休息的时候,能感受到这份切齿耻辱已经得报的人,他们深以同情,拥蹙在拉特利耶的周围,竟头一次像迎接英雄一样为他欢呼,主人公并没有这个心情,思绪混沌,仅是向他们借一些碎布包扎伤口,就连阿德纳被挨刀的伤口也一并处置了。
他咆哮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与你和解,绝不!我痛恨你这种假惺惺的人。”
拉特利耶直摇头,略有哽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整一个连缺少开枪的人,我也不能放任你流血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