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再看看这封。”
除了怀揣不安以外,娜莎没能从另一份信得到相当的喜悦,近枯萎的花难以鲜润地展开第二次,纸张明显触感细滑,字迹亦与刚才的朋友不分伯仲,“不对。他的朋友……如果遥望乡里村镇一带的话,没几个识字的,城市中来应征入伍的人,处境亦很艰难,字迹多数不会工整。”
“试看兄长的信~”
萝莉亦开始碎碎念,装着亨利的口吻行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拉特利耶被遣去探图任务,的确是一桩倒霉透顶的差事。我亦私下找过连长居塞林,也不好说他有没有私心特意‘流放’拉特利耶,但正就他们出发后下午,其团部收到上峰的命令,命令迅速撤退。他的说辞很干脆,当前连部无力派出人手。”
“换句话说——明面上是意外,实际上是顺水推舟。”慵懒地伸展肢体,她开始感到怪异,一直以来,无论夏日灼热之息飘扑其身,还是冬日茫茫寒风刺隙,了无所谓,但不久,躯体不受舒适,她头一猛地呼气。
“怎么了?”
“奇怪,刚才还……现在感到不自在。”
考奈薇特丝毫还未察觉到自己的衣服貌似还是夏装。
但她不自觉地磋磨手掌。
当娜莎拉开亭帘,亭门咯吱作响,烈风无暇待人,一有空处则攥着流动的势头,扎入温暖的巢穴,湍流徐徐拨发,扰攘珍珠碾碎沾染的本色,小唇浮出水汽便迅速在半空中瓦解,唯独正要走的时候,桌面的异动从耳勾勒直至全身,只有一席支吾不清的话:
“娜莎……是冷啊……”
毫不犹豫地来到仰倒在地的紫色绢棉身边,陶器不断发抖,大小姐将她抱起,发现比往常要重很多,则预料不幸所至了。
“你别吓我!”同样不大冰冷的手掌抚在考奈薇特的关节,稍微上抖发力,如母亲抱自己的孩子般。
娜莎走路一向不问脚下,到慌忙之际落在地上的信也不顾,也一并踩踏,不出十几步路则回到自己的卧室,后觉才发现思念的媒介也陷落了,又飞奔出去,抖擞之后又将它们辗转找到,望着被鞋印脏污的纸质,心中莫名失落,等回到卧室以后,烈风又至,将还没关门的房内草纸吹得到处四散,不禁念叨令人烦恼的力量:“都没什么的。”
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唯独发现一张字迹不算圆滑公整的文字,一开始还以为是考奈薇特抄写的文章,便把它收在裙腰背后的小口袋里。娜莎等一切都做完之后,又回到长姐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被褥盖在她的胸前。
“我看起来像是拖累你。”
“哪有的事。”怀揣着依靠对方的心,已经相知相伴七年之久,望着窗外鳞瓣飞扬,略过窗户的情景,眼里点滴沙烁含眼皮背后,在泪腺处揉蠕,感觉一切放松之时,合眼便使得睫毛湿润,“我眼睛一向不太好使。”
“我们没有大碍,不至于颠簸偏离。”另一只手仰着手背靠近其妹的脸颊,“我天生就是来陪伴你的,不快的时候想落泪都没有机会,现在躲在被里就不觉得想颤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听完这些话,内心的委屈全由心里翻倒出来,娜莎从未想过这样的念头,“扪心而言,这是对你的背叛,从未让心灵有过荒唐的答案。”
“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祝福了。”考奈薇特为妹用手指兜住湿润的痕迹,“但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哭。”
“因为我怕你死……”
“不明白,死亡对我来说是会经历的事吗?”
娜莎极不赞同,据身心的意愿,头发团团将自己厌恶的想法抖到发梢外,“不,永远也不会。”
“恐惧的根源绝不是因为这个,还有新的理由吗?”
“我该怎么说?试想一下,你永远都不会醒来,也不会动,不知道自己会睡多久,我担心就是这样。”
“那睡眠是否趋近于死亡?人睡觉就会死?”
“不。”娜莎的内心永远在拷问,沉重无法解脱,指着外面的大雪无力地诉说自己的忧虑,“我只是觉得时常的恐惧围绕在我身边,对兄长如此,对朋友如此,对你,对拉特利耶,对薇若妮卡,对母亲,对父亲。我不喜欢被落在原地,你知道庄园门前的凝视意味着什么吗?”
“我感受不到,但我知道你的窘迫,亦很担心,很不自在。”她扯出萝莉锁骨间下滑的发条项链,幽光在逐渐灰暗的卧室里飘逸,才好放手,向前凝望,“排除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的约定,我想有自己的想法。”
“那当然能,只要你想,我什么都能咽的下去。”
“但我说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除了一点——你。”
“不能只有我,也要有你自己。”
“不重要,我能感受到自己似乎仰仗一些东西而活,除了你,我对不自觉的舒张自己爱好?自考试以后,我常常沉迷解构遗留的习题,很奇怪,一旦我做出选择,只要是正确的,突然的愉悦泛滥在自己身上。”
“除了这个呢?”
“下棋,每一次抉择都会感到身体从紧而松的愉悦,这当然和你一起翻书不一样,像是在喝下糖的绿茶。”
她们的目光又放在桌上的盒子,是银色水浪雕花包裹八角,在顶面绘着红色骑士与白色骑士驰疾奔走,向对方拔剑挥砍,摧折骑枪致人死地的古代画作。
只有叹息充斥在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