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利耶听见猫头鹰时常发出的咕声,风变得更剧烈些,它们穿梭如同鬼魂的哭泣般凄凉恐怖。
从月狩四点半开始,士兵们被长官命令不许生火,疲倦压抑着讨论缭绕周围的条件,叽喳落在空旷无垠的平地里。正是这样,落入森林驻守小道的三个团陷入无比令人猜忌自身胆量的处境,他们作为前锋部队更要提起精神,落寞之际打不起士气。
查茹兰特不想睡觉,困意不断翻弄他的眼皮,这期间他很少说话,如果无形之中黏着喉咙的感觉甚为强烈,估计会是人们口口相传,怪异恐怖的黑色故事中的触手塞住他的喉咙了。他先是眯了一会,直到月狩九点半,之后被树干砸醒,一度紧张到要抱着自己的枪入眠,望着生锈的旧怀表,还有劳斯丹德大人送的小剑,抱着对周围漆黑的敌意,一阵风刮的尤为阴冷,拉特利耶披着自己尚未全干的大衣防风,期间又惊动了树枝,断裂的其中一杆差点砸中自己的脑袋,吓得来了一句:
“啊——这什么啊!”
在一旁的普利特酣睡香甜有味,丝毫不觉的打扰存在,更别说在更远处的卡修和莫林了。
除了鼻鼾声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月也将落之际,就连月光都不在充盈,他无法看清时针的位移,火在此亦是不得存在的,弥漫一探而不可知的空旷,黯淡之中断断续续的沙硕声竟变得更加可怖。恰巧的是还有一阵声音,惊动沙石磨蹭地面,它从远方发出阵阵不算沉顿、伴随叮啷的响声,向着大致的方向前行。
拉特利耶的耳朵一听就是向自己方向来的。
他握住自己手上的剑,半蹲在地听候对方的回应,呼吸略有急促,不消片刻又沉溺在宁静之中。当一簇更浅些的柱形阴影愈发壮大,轮廓越发明显。
“拉特利耶……”
“谁?!”惊慌的影子拔出剑来。
对方伸出一只手,又顿胸抒意:
“我。”
树下道路延伸的白色枝干,阻碍人影利落的步伐,它的下摆游移蠕蠕,直到轮廓已然不再模糊。随着尚未尽去的幽光看得清一丝轮廓,以及眼珠流露的光斑,顺着鼻梁直落嘴唇,它的小巧正合他朝夕相伴的印象。
剑回到它该休息的位置中去,依主人摆弄它后段的力量,落鞘而息。
“你可是要通知连队集结的鼓手,来这干什么?”
来见拉特利耶的正是比菈,秀丽稍大的双眼不敢眨,硬撑着眼皮,“我睡的不多,况且这地方在不见尽头的黑暗之处,总感觉有吞噬人的欲望。”
“你也怕?”查茹兰特把左手靠在嘴边弯折,叽谈声就更淡了。
“怕……没有。”
“我倒是有些担忧,今日还大风,面向前方的路星星倒是还能数几颗,落到地平线则不同,谁知道墨利乌斯知不知道这些地方?不过就目前而言,我还听不见大队脚步声在附近。”
“维斯丁人–安特人没那么快,即便悲观地预计,现在估计还不到月狩十二点,嗯,也就十一点半左右。”
“普兰卢茨人会不会也在附近呢?”
“我不知道,但愿来时不要一起在森林绞杀我们要好。”
“论死亡,感觉眼见的,比臆想得更有说服力,恐惧也是如此。”
“现在的风稍小些。”比菈摇摇头,盘腿而坐,“他们的鼾声还不小,现在肯定是睡不着了。”
“要我说,我被影子吓着了,难以置信吧?”
“更像是因为‘未可知’才恐惧?”比菈长呼一口气,眉头紧皱,“就好像拂晓前后即将要被打破的宁静,而战斗也是生死难料的,习惯它的人才能抛却清醒,沉醉于其中。”
“的确是这样。你继续说。”
“月就要落了,但星光直到黑暗被驱逐出天幕之前,它们仍将闪耀。”
“战役就要开始的时候,才能窥见日光猛烈的一刻。”拉特利耶抓挠眉间处,不宁刻画在脸上,又拿起步兵刀,带多拉斯来到一处泥地,比划起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次战斗不会如我们所愿,胜败是我们在棋盘上的唯二选择,王师也不是不败的,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们经过一小撮沼泽地,它在我们连队的背后,约四百弗杖,前面就不说了,第二营守在我们这档口上,想撤退就变得很拥挤了,但换句话说,敌人的进攻也变得非常不利,它无法在狭道上展开阵型,我们可以轮番镇守,替换新的后备营,在这里我们的工兵已经做了工时,跟他们在这里周旋是没问题的。”
“哟,你说话还挺像个团长嘛。”
查茹兰特又挠挠头,“没有,哪来的话。我知道形势,却不知道怎么制造形势,差的远了。我还不懂打牌喝酒,跟老兵油子比不了。”
“你看我就不懂,我也不是老兵痞,觉得酒辣辣的,口感不行,啤酒漱漱口还好,主要是臭水沟的水我怎么能喝呢?河道的水也有问题,我听不知道哪来的说辞,煮一煮会比较好,但这样不就成‘汤’了吗?”比菈有一丝疲困,又无法入睡,轻搓自己的眼角,“没水是不行的。”
“确实,我这还有一壶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