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好啊,我们可说好了。&rdo;顾云山笑着拍了拍应竹的肩头,很用力地揽了一下,&ldo;他日我下山,一定去找你!&rdo;
应竹&ldo;嗯&rdo;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顾云山,又道:&ldo;等我到了秦川,会给你写信。&rdo;
&ldo;静候佳音!&rdo;
章八
应竹平素很少熬夜,可这一晚,他却怎么也不舍得睡去。两个人坐在高楼的屋顶,俯瞰流萤似的灯火,四野皆寂,只有暗暗的虫鸣,与身边人的絮语。许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夜,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却偏记得顾云山笑起来时英俊的眼眉,柔和了整个初春时节夜里的寒意。
他懂得很多稀奇事,从天上的星辰,至地上的山川,好似整个世界都要纳入怀中似的。谈到这些东西时,少年人眼神明亮如同满盛着月光,&ldo;我小时候为了弄清楚影哥的事,在山海楼呆了好几年。&rdo;
应竹此前从没听说过谁的影子会活过来,好奇问道:&ldo;那你弄清楚了吗?&rdo;
&ldo;没有。&rdo;顾云山笑笑,&ldo;影哥不记得自己的事,我也无从考证。倒是遇到你之后,他好像记起了些……我那日打探你家里的状况,其实是影哥想知道的。&rdo;
应竹问:&ldo;这是为何?&rdo;
顾云山想了想,问道:&ldo;你生得像你爹么?&rdo;
应竹摇头道:&ldo;不太像。&rdo;
顾云山一乐:&ldo;那就是像娘咯,难不成影哥多少年前还认得你娘亲么?哈哈……能叫他印象如此深刻,怕也关系匪浅呢!&rdo;
应竹以手撑着下颌,凝神回忆片刻,道:&ldo;我娘亲只是个普通人,没听她说能见到影子……我回家去问问看,说不准能问出什么线索呢。&rdo;
&ldo;好啊,我替影哥谢过你了!&rdo;顾云山道。
&ldo;我们三个,何必言谢。&rdo;应竹笑笑。
之后许是又聊很久,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时间一刻一刻地溜走,可谁也舍不得睡去。离别前,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个晚上了。至夜尽天明时,天际杂皴了几笔暗沉沉的红,密接着钴蓝色的星空,顾云山小心地踏上屋顶的飞檐,往远处望去,只能见到不远处山峦裸露出来的白石,与轮廓渐渐明朗的山间老树。天亮得很快,埋没在夜色之中的山峦都渐在红雾里显出隐约的形状,顾云山指着那边,朝应竹笑道:&ldo;你看,那也是云海!&rdo;
应竹在山上俯瞰过云海,棉絮似的,被日头照成耀眼的白,一眼望不见尽头,间或有云丝一缕被风卷起,便细浪似的扑散在脚边的山石,蔚为壮观。然而此时此刻,那云海却好似颜色愈发浓稠的红绡一匹,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它半遮着的朝阳一弯俏红的面颊,含羞带怯地自云海中投来朦胧的一瞥。
‐‐这时才真的相信那红彤彤的一片真是云海了,远处的地平线被阳光映得那么明晰,青翠的山峦盛了半碗粉白的云海,云海上抱着半轮初升的日头,映着身后真武金色的檐角与刻着太极图案的阶梯围墙,庄重而肃穆。
晨钟在山间寂静地回荡。顾云山临风站在檐角,回头望向应竹,笑意在他眼中唇畔化开,里面好似藏着万语千言,却一句也没有说。
&ldo;该回去啦……真不想走啊。&rdo;顾云山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对应竹说道。他语气里有隐约的怅惘与留恋。
应竹默了片刻,笑他:&ldo;想抄经了么?&rdo;
&ldo;你啊……&rdo;顾云山失笑,整了整他稍乱的衣裳,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道:&ldo;走吧!&rdo;
两人便又赶紧踏着朝露运起轻功,自山峦峭壁又摸回了各自的屋子。顾云山往床上一瘫,身体是很累的,脑子却活跃得很。他与应竹在真武山上朝夕相处,练剑也好,赏景也罢,这个夜晚,却真真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