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影每天夜里都会回来的。&ldo;你干什么去了?&rdo;顾云山抓紧时间问他。
影很坦诚。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ldo;我找应竹去了。&rdo;
应竹啊。顾云山想起来那个年轻的太白弟子,只记得他剑术颇佳。&ldo;你找他做什么?&rdo;顾云山哼了一声,问道。
&ldo;总不是去谋害人性命的。&rdo;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第二天早起照样不见踪迹,顾云山也无法时时约束着他,是以此时看应竹来找自己,是有些心虚的。
&ldo;道长,借一步说话。&rdo;应竹对他说。
顾云山赶忙让开了门,请应竹进来,&ldo;叫我名字便可以了。&rdo;
应竹跟着顾云山进了屋,不着痕迹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房间不大,装扮十分朴素,香炉里点着香,气味却是淡淡的,并不腻人。顾云山抱走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竹简古卷,给应竹倒了杯茶:&ldo;平日里闲着,喜欢研究些星象方术,见笑了。&rdo;
&ldo;哪里哪里……&rdo;应竹赶忙谢过,在桌边坐下,尚有些局促,却捉到了话头,犹豫片刻,对顾云山道:&ldo;我这几日来觉得心神不宁,在这才坐下,便觉得好多了。&rdo;
顾云山正听见影轻笑了一声,晓得又是影闯的祸,忙笑笑,道:&ldo;那便常来,没关系的。&rdo;
少年剑客犹豫了片刻,手摩挲着茶杯上的纹样,这才道:&ldo;实不相瞒,我最近总觉得自己怕是撞了鬼,道长可有什么好法子么?&rdo;
顾云山对这事心知肚明,张口便要说&ldo;哪有鬼这回事&rdo;,可转念又想若是应竹回去了,影哥也还是会跟着,他便该觉着自己是在敷衍他,当下便沉吟了片刻,道:&ldo;要么……你搬过来我这里住两天,我帮你瞧瞧?按说是没有甚么鬼敢在我真武造次的……&rdo;
应竹脸色显得十分冷静,闻言却直接站起身来,道:&ldo;多谢,我这就去拿衣裳行李!&rdo;说罢匆匆便走了。顾云山看他背影,觉得有些头疼:&ldo;影哥,你瞧瞧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rdo;
&ldo;我想学他的剑招。&rdo;影说着,略有些踌躇,又道:&ldo;我应该认得他的……&rdo;
顾云山觉得好笑:&ldo;我都不认得,你怎么会认得?&rdo;
影不屑地哼了一声:&ldo;我知道的事你都知道?&rdo;
顾云山顿时被堵得说不上话来,又想不出别的应对之策,只得闷声道:&ldo;好、好,总之你别老跟着人家偷学,人家烦你得很呢,我多与他切磋就是了。&rdo;
说话间便又有人敲门,自然又是应竹的。他带来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两套换洗的衣裳,一本剑谱,一把剑罢了。顾云山收拾了个柜子给他放东西,时间也有些晚了。顾云山的经还没抄完,便点了灯接着抄经,心却被影鼓噪得不能平静。
&ldo;我要去看他练剑。&rdo;影说,&ldo;你不去,我便自己偷偷去。&rdo;
&ldo;那你帮我抄经啊?&rdo;顾云山不太愿意。
影果然就没声了,想是擅自出去了。
顾云山拿他没办法,只好放下笔,走到窗前看应竹。应竹的剑漂亮且流畅,尤其当他没有杀意的时候,好似山中十分月色,八分都凝在他剑锋上。顾云山看得入神,见他收招,才恍然觉得自己偷窥人家习剑十分失礼,还没说话,便见应竹收剑回鞘,回身望过来,微有些歉然:&ldo;吵到你了?&rdo;
&ldo;不不不,没有的事!&rdo;顾云山连忙摆手,&ldo;我、我自己看不下书了……&rdo;
影撺掇他:&ldo;去打打看?你不一定会赢了。&rdo;
顾云山便也有些耐不住,推门走出来,问道:&ldo;来切磋么?&rdo;
应竹点头道:&ldo;正有此意!&rdo;他这几天苦思了不少破解顾云山驱影的对策,顾云山愿意与他切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顾云山果然输了一次,思量片刻,再与应竹切磋,便又胜了。两人尽是太白真武年轻一辈中剑术的佼佼者,见招拆招你来我往的,竟不留神折腾到了中夜,巡夜的师兄瞧见了,忍不住笑道:&ldo;来日方长呐,云山,还不睡么?从前也没见你这般用功。&rdo;
两人这才惊觉时辰已晚,忙与师兄道一声,便回房去了,留下来师兄提着灯笼挠头:&ldo;我看错了么,这俩孩子,怎么进了一间屋去了?&rdo;
顾云山解下剑匣,累得很了,洗漱一番之后便与应竹挤一张床睡了,两个十七八的少年人,也不算太过逼仄。应竹将外袍脱了,十分严谨仔细地叠了放在床头矮几上,这才在里边躺下。他也没认床的毛病,很快便在真武呼啸的山风中睡了去。他睡得沉,卯初便醒了,外边天都没亮呢,只有寒风拍着窗纸,哗哗地响着。顾云山睡相不好,大约觉得里边暖和,便净挤着他睡,只差没挂上来了,可即便是这般腻着,却也是不讨人厌的‐‐毕竟冬晨最是冷峭,恨不能将脑袋也埋进被里呢。
他这三天疑神疑鬼,睡得不好,唯有这一晚上尤为安宁的。屋里点的香已经燃尽了,但香气还未散去呢,浮在黯淡的晨曦里,正是将尽未尽、最勾人的。他往日里这个时辰都该起来练剑了,可也不好意思吵醒顾云山,躺在床上愣了会儿神,又糊涂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顾云山打着哈欠坐在床头梳头,身上披着件宽松的道袍,看起来懒洋洋的。
&ldo;没想到有比我还能睡的。&rdo;顾云山咬着梳子将簪子插在发髻上,含糊地说道。
应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拿了自己衣裳穿上。
&ldo;今天天气好,我想去一趟长生楼,你要不要去?&rdo;顾云山打理好了头发,这才好好穿了靴子,拍了拍道袍上的细微褶皱。
应竹略一犹豫,道:&ldo;不了。&rdo;他不想太麻烦顾云山。
顾云山随口调侃道:&ldo;你不怕我不在,鬼又来闹你么?&rdo;
应竹脖子一梗,道:&ldo;不怕!&rdo;他素来是个嘴硬的,话说完,又觉得底气不足,补充道:&ldo;怕什么,你不也说,此处真武道殿,正气最足。&rdo;
顾云山闻言一愣,看了他一会儿,笑道:&ldo;一起去嘛,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襄州,怎么能不好好看看我襄州云海的?&rdo;
章三
这个时辰,是很难看到云海的。顾云山心知肚明,却还是领着应竹四处转了转。这一天天气十分晴朗,日头明媚,风吹着也没多少寒意。应竹没来过真武,虽面上不显出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好奇的。顾云山与他讲着话,走到真武殿前的广场,站在石台上远眺,便见得远处连绵着奇险而巍峨的山脉,染着青黛与斑黄交错的颜色,尽淡于山脚流转的薄雾里,再近些便见这那依着陡峭山势而下的玉华镇,安安静静地睡在暖阳与晨雾的怀里。
&ldo;真武这块地界,散布着不少小镇子的,你看得到的,是离得近的玉华镇。我出生在东边鹿鸣山山脚下那个,没有名字的。&rdo;顾云山大致指了指方向,对应竹说道。
应竹点了点头,想起来什么便问道:&ldo;我来时途径玉华镇,何以一个人影都见不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