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表妹,姑母唤你过去。&rdo;他对樊昭道。
樊昭闻言,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跟阿练较劲了,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提起裙子就往回跑。
那人好似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转头瞥了阿练一眼。
阿练也正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相触,阿练这才明白樊昭为何那样怕他。
因为这人实在是有些吓人。
并不是说他有多丑,而是那张脸过分阴郁了,像是笼罩着终年不散的浓云。而那人的眼神如刀,带着凛冽的血腥气,一眼望去就像是被攫住一般,生出一种快要被吞噬的错觉,令人如芒在背。
然而如果忽略那因瘦削而显出的阴郁气质,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是英俊的,并不输给这长安城里的任何一个儿郎。
那人看了阿练一眼便走开了,似乎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替临光侯叫一下她的女儿。
而在前头走得飞快的樊昭,直到拐过了一条小径才停下脚步。
她身后的侍女喘着粗气追上来,无甚仪态地抚着胸道:&ldo;女郎你跑什么啊?这沛侯还能把你给吃了?&rdo;
樊昭啐她一口:&ldo;你懂什么!你不晓得我一见着他有多害怕,连腿肚子都在抽筋,恨不得立刻马上在他眼前消失。&rdo;她又想到自家母亲说过的话,不由得哀嚎一声,&ldo;让我嫁给这么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不如杀了我算了!&rdo;
侍女觉得她是大惊小怪:&ldo;我觉得沛侯人长得不错啊,腰细腿长的,就是面冷了点。&rdo;
樊昭习惯了自家侍女的不着调,冷哼了一声:&ldo;他跟匈奴人打仗,受了重伤在战场上躺了十几天都没死,你猜猜看他是怎么活下来的?&rdo;
小侍女惴惴道:&ldo;怎么活下来的?&rdo;
樊昭凑到她耳边,阴恻恻地道:&ldo;听说是吃人肉。&rdo;
&ldo;啊‐‐&rdo;小侍女尖叫一声,被樊昭一把给捂住了,&ldo;喊什么喊,出息!&rdo;
小侍女腿都吓软了,再不敢说那沛侯还不错了,再一想想,那人似乎的确是一身的血煞气,吓人得紧。
主仆俩想到一处,都心有戚戚然,不敢再提,安安静静地往回走。
……
朱虚侯自然也听说大长公主来时带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小女郎,心中猜到是阿练,不由得高兴起来,兴冲冲地去了正厅,又听说阿练跟着樊昭她们一起去了园子里,便也找去了。
恰在一丛蔷薇花架下面看见了阿练。她今日穿着浅黄色堆花曳地长裙,同色轻容纱大袖长衫,轻飘飘的如流云一般。蔷薇花易落,风一吹就拂了她一身,衬得阿练宛如花中仙子。
阿练也看见他了,等他走过来,向他见礼:&ldo;将军。&rdo;
在刘章心里,两人的关系早已是非比寻常的亲密,因而抬手虚扶住她,又道:&ldo;实在对不住,前些时日非我失约,实是有事走不开,后来遣人去寻,又被告知你已回到家中。这两日我去找了你几次,下人都说你不在。&rdo;几天不见,刘章其实也颇思念她。
阿练默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刘章曾找过她,公主府里没人告诉她这件事。不过这也并不要紧,因而她道:&ldo;将军客气了,我没有怪将军的意思。&rdo;
刘章其实是个急性子的人,他看上了阿练,觉得对方适合自己,而且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对自己也并非无意,于是很干脆地道:&ldo;在下年已弱冠,家中父兄一直催促婚事,此前因未有心仪之人,所以一直拖着。自见了女君风采,倾慕不已,欲迎娶女君,不知女君意下如何?&rdo;
阿练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坦白说,这的确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结果。吕嘉是她的仇人,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在不牵连到公主府的情况下为自己报仇,嫁给朱虚侯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吕氏。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眼下她倒也不感到很意外。平心而论,她是该立刻就答应下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朱虚侯见她沉默着,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只道这是出于小女孩的羞怯,而自己这样向她求亲,似乎有些过于莽撞和直白了。
他道:&ldo;我知道这话实在是有些突然,或者你需要一些时日来考虑一下?对了,我是不是应该问一下阿笙表弟?他毕竟也是你的兄长。&rdo;时下女子的婚姻虽然可以自己做主,但是问过家长也是最基本的礼仪。
&ldo;问我什么?&rdo;一道低而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练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对上霍笙的视线,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之感。
朱虚侯见霍笙突然出现,心里也有点意外,但眼下并不是向他提亲的好时机,因而只转过身来,淡淡向他问候:&ldo;二郎表弟。&rdo;
霍笙没有回他,只静静看着阿练。一片沉默之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在三个人之间暗暗涌动,缓慢得仿佛连空气都开始凝结,沉默又压抑。
阿练站在朱虚侯的后面,垂下的眼睫轻颤,过了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下来。
霍笙走到她身边,微微倾身上前,却不碰到她,只在阿练耳边道:&ldo;时候不早,该回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