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嗯。&rdo;
霍笙走到房门前的时候,阿练没有去休憩,而是跪坐在案前习字。她穿着很素淡的衣裙,袖口宽大,用一只手挽住了,另一手执笔。微微垂着头,远山一样的秀眉轻轻拢起来,嘴唇抿得很紧。
他突然就想起了两人在马车里见的第一面‐‐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记得她那时是多么无忧,唇角仿佛时刻带着笑,那双清泉一样灵动又澄透的眼睛里似乎从来不会有烦恼。
阿练放下笔来,抬头的时候也看见了他。两两相望,片刻后她低下头来,他没有进去。
……
十月正旦朝会在即,吕后仍旧留在行宫里,看样子今年的朝会是要在建章宫中举行了。
于是留在长安城中的公卿勋贵也稍作收拾,很快去到秦岭山下的建章行宫。
阿练跟着霍笙抵达行宫的时候,在宫门处碰上了临光侯一行人。彼此见礼。樊昭跟着她母亲一起来的,本想跟霍笙联络一下感情,被临光侯轻轻一瞪就不敢动作了。
阿练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吕媭对于自己的敌意,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是何处得罪了这位女侯。没有多想,目光扫到了一旁的吕彻,见他高踞马上,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略微瘦削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向他们这里看上一眼。
阿练想到了那天街上两个人相遇,他在老槐树下说的话。只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自己的记忆了,她觉得那应该是自己做过的一个梦。
因为受伤,阿练已经许久没在人前现身了,再次出现的时候仍旧在第一时间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吕后对她荣宠依旧,命她居住在建章宫的侧殿,还特意重新拨下女官协助她打理殿中的事务。
这一日阿练正在聆听女官汇报宫内事宜,青葙却脚步匆匆地进来了。前次她与阿练一道被人谋害,幸而只是受了轻伤,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因没有护住阿练而感到愧疚,故而在回到她身边后更加尽心。
阿练见她有话要说,于是命女官们都退下,问道:&ldo;出了何事,怎么这样慌张?&rdo;
&ldo;回翁主,方才奴婢在主殿那边,听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有意让翁主嫁给沛侯,而且沛侯他……已经同意了。&rdo;
阿练脑中一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勉强了稳住了身子,怔怔地道:&ldo;怎么会……&rdo;想到数月前吕后状似随意地问她的话,难道竟是认真的?
她突然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去。因为太着急,没有留意脚下,一下子踩住了裙角,猛地被绊倒,磕在了几案上,手腕处一阵剧痛。
&ldo;翁主!&rdo;青葙上前扶住她。
阿练推开侍女,急切地下了矮榻,发上的步摇随她动作狠狠一晃,还未平定,她已是大步出了殿门。
阿练找到吕彻的时候,他似乎正在与人议事,高高劲瘦的身影立在宫墙的不远处,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那张因为瘦削而显出几分阴郁的脸上似有春风拂过,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站在那里,看着阿练快步走到近前。
身边的人估计也是听说了吕后将要赐婚的消息,见阿练过来,行过礼后就自发地先行离去了。
吕彻视线低垂,看向阿练。见她穿着繁复的宫裙,海棠一样鲜嫩的颜色,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余者柔顺地披垂在身后,发上簪着宝石钗,流苏垂坠着,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看着那流苏,向她道:&ldo;翁主找我有事吗?&rdo;
阿练的双手在袖子里绞拧着,几乎要把指甲掰断,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问他:&ldo;我听说太后有意为大人赐婚,是真的吗?&rdo;
&ldo;是。&rdo;吕彻简短地道,&ldo;太后让我娶你。&rdo;
阿练心头的侥幸彻底没了,一张脸很快变得苍白,几乎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道:&ldo;大人龙章凤姿,又是陛下的亲侄儿,我实在……实在配不上你。&rdo;
吕彻明白了她的来意,那张脸上顷刻间布满了寒霜,仿佛刚才的柔和只是一场错觉。他眼角一乜,沉声道:&ldo;翁主,我很忙,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客套话。&rdo;说完就要走。
阿练急忙拦住他,眼睛里流露出焦急:&ldo;可是,我们并不熟悉,看大人的样子,你应当也是讨厌我的,不是吗?&rdo;
吕彻低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练尽力保持着平静,劝说他:&ldo;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大人能否再考虑一下?&rdo;见他不为所动,阿练没有办法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再维持不了那一份庄重和冷静,语气也有一点冲,&ldo;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大人难道真的要娶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做妻子?&rdo;
闻言,吕彻的目光定住,按在佩剑上的手收紧了,那双阴郁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地望着她,神色里有一丝残忍:&ldo;翁主真是天真。&rdo;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倏而又点点头,&ldo;也是,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难怪整天把喜欢挂在嘴边。&rdo;
看着少女越来越白的一张脸,吕彻的心头掠过几许快意,继续道:&ldo;你以为太后让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你身后的大长公主府的势力,不然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凭什么做了大汉的翁主?&rdo;他近前一步,与她面面相对,&ldo;至于你喜欢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只是大长公主的女儿。现在明白了吗,我的翁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