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地抬头盯着自门内站着的那人。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这时她会在这里,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不过淡许,他微侧了头,手里的纸伞轻轻挥了一下,啪一下撑开伞。
是柄素绘的上好铅帛伞,上面繁复精细的刺绣,是当年那柄破旧纸伞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左小吟朝后避了一避退让出路来,不理,亦不再看。
奚沙地脚步声,轻轻缓缓。停在面前,若此时止住的雪落般,安静地顿住。
“雪要大了,你莫要冻着。”
轻柔舒和的语调,早年熟知的味道。他关切浓浓,仿看不见她脸上麻木的不屑。
左小吟握紧了拳,没有抬头却很礼貌地退身笑语:“您慢走。”
不回不理,她那副模样,让简止言好象比听到再美的恭维也要受用。
他一手搭在她肩膀,一手拉起她的手,不顾她的抗拒强行把伞塞在她的手里。既而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夜夜春色不及朝暮,总要顾得身体才好。”
和缓言语,并无一丝轻佻意味,却轻易的抓住了左小吟最怕碰触的羞辱。她果不其然地愤怒抬头,狠狠盯着简止言无谓淡漠的笑容,满腔的恨和怒,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在简止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她好似看到了自己被人侵犯的一幕又一幕。她不能输,不能输,却被这个人抓了最痛的地方。
“夜夜春色也好,不及朝暮也好,总不碍着大人什么事。我总归是自己心甘情愿。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大人夜夜春色的时候,枕边人可否也都是象我这般心甘情愿呢,还是在枕头下藏了把刀子呢?大人,您可得小心为好。”
“大人既知贱妾夜夜春色,亦知这其中滋味。我总归是心肝情愿,不及朝暮也好,世人眼里不贞不忠也好,总比昨日年少,稀里糊涂送给了什么豺狼虎豹。“左小吟心火之下,嘴里就藏不住话了。
然,在看着简止言笑容更深之时,她忽地话锋一变,眉眼轻柔流转,褪去了刚才的愤怒,藏了起初的恨,变得春意哝哝娇情温软。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夜夜春色之时,枕边人可如我现在对那人一样心甘情愿呢,还是在枕头下藏了把刀子?”
她三分娇七分恨地软语问他,仰着脸一副不解地天然纯真,似一只藏着尾巴的毒蝎,那般美丽。
宛如被蛊惑了一样,简止言目光怔然,垂着眼看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不得不停在了半空。
因为那个已经蜕去纯真的少女,被人一把拉离他的身侧,一个趔趄倒在了别人怀里。
他恍过神来,虚握了手慢慢收回。看着鬼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冷冷盯着他,简止言的目光黑沉了许多。
“鬼刺大人,既然事已谋定,在下就先回去等您的消息了。”
他转过头离开,并没有再多看左小吟一眼。
可左小吟愣了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挣开鬼刺追到简止言面前,将伞扔给了他。“你的东西,别脏了这里。”
简止言没有接,由着那上好的铅帛伞掉在地上。既而朝她温柔笑了笑:“我用不着它了。你知道对我来说,没用的东西我一向不会去要的。”
左小吟心里一抽。
站在那里,看着他走出鬼刺的门。
雪越下越大,渐遮住了那竹色帛伞角下,娟秀的小字:左盈。
她肩上一暖,却是鬼刺把外衣批在了她的肩上。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很疲惫。
于是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简止言的背影越走越远。
“他是为了鸳鸯谱来的么。”
“不只是为了这个。”鬼刺转过身朝房间内走去。
左小吟跟上,恢复了常态:“哦?”
鬼刺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等到她进了门把门关上,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知道天忏教么。”
左小吟极其干脆的摇了摇头。有时候,一句简单的不知道就意味着可以知道更多。
“一个民间教众组织。知道九阁吧?”
九阁?左小吟自然知道。那是和赣国朝廷平起平坐的组织。在赣国,朝廷和九阁,一明一暗,是赣国两大权力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