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她的手,悄悄走了过去。
苏勖一抬眼看见我,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却不见有意外之色。
难道我的到来,亦是他早料到的?
苏勖立起身来,指着对面的石椅,道:&ldo;书儿,坐吧。这个竹林,和你容府挂着秋千的那排蔷薇架,一般的幽静,只怕你也是喜欢的。&rdo;
我默默坐下,听着葱郁的竹叶,正在风下飒飒地响,许久没说话。
苏勖却端着凉透的茶,啜了一口,又一口。然后才道:&ldo;这茶是第二道是最香,可惜泡的时间久了,再香的茶,也是苦涩的。&rdo;
我有些气恼,道:&ldo;吟容跟你的时日,未必久吧。便是日久生厌,想来也没那么快。&rdo;
苏勖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道:&ldo;如果茶质不好,再怎么及时品饮,只怕也是难以入口的。&rdo;
这个男人,是认为我从来就不会生气么?
我站起身来,夺过他的茶盏,向他脸上一甩。
苏勖没有闪。泡开的茶叶,和黄褐的茶水,尽情泼在他的面门和前襟上,洒成一大朵一大朵萎黄的花朵。
苏勖甚至没有将挂在眉间的茶叶拭去,只是霎着他今日略显黯淡的眸子,长长叹息:&ldo;其实茶质好坏,也与品茶人的喜好有关。有人喜欢毛尖,有人喜欢铁观音,有人喜欢碧螺春,甚至有人喜欢花茶。&rdo;
我冷冷道:&ldo;你如果不喜欢,大可以品鉴一口,再不去饮用。等全吃到肚子里了,再说什么茶好不好,不觉得太过虚伪么?&rdo;
苏勖苦笑,无奈似的道:&ldo;虚伪?我在书儿姑娘心里,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么?&rdo;
我道:&ldo;如果你真把吟容送给了汉王,那你便一定是个伪君子。&rdo;
苏勖悠悠道:&ldo;我有说过我是君子吗?我从来不是个君子。不仅我,任何一个混迹官场的人,都称不上君子。&rdo;
我道:&ldo;那你又何必混迹于官场?&rdo;
苏勖站起,默然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很久才道:&ldo;因为苏家,已经没落,而且,苏家只剩下我了。&rdo;
他的眼神里,忽然有种叫我心疼的伤痛。&ldo;你看得出么?在隋朝的时候,我的祖父,甚至居过相位;入唐之后,我伯父曾一度是大权在手的一品大臣,但因支持前太子李建成,贬官至死。父亲不久也过世了,临死前,唯一的遗言,就是叫我重振苏家!&rdo;
我不由沉默。古代士族的功名之心,只怕比现代人更甚。现代人在现实中不得志了,至少可以到虚拟的网络中去寻找到一丝安慰。而古代呢?
苏勖那曾让我心动的如星子般晶亮的眼,可能只是为世俗的功利而晶亮吧。
月下的温柔,原只是幻觉。
有一种迷迷蒙蒙的梦,似在做到三更半夜时,突然地清醒了。
&ldo;那么,把吟容送给汉王,也是你结交大臣的一种手段了?&rdo;我问。看来那般端雅的一个人,居然与那禽兽一般荒y的汉王交往,实在有些恶心人。
不想苏勖立即道:&ldo;没有,我没想结交汉王。你心里瞧不上汉王,我又岂会不知汉王无赖荒y?只是,如果汉王与太子勾结太紧,帮太子保住了他的东宫之位,咱们大唐,不仅会有个无耻的王爷,还会多一个荒诞的天子。&rdo;
我灵光一闪,&ldo;啊&rdo;了一声,道:&ldo;你是要吟容去分裂汉王和太子的关系?&rdo;
苏勖目注着我,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是明显。
他道:&ldo;书儿,实话说,我绝对不相信你会是那个装了十几年傻子的容家三小姐。你的聪慧,只怕当世须眉也没几个及得上了。&rdo;
我已经顾不上他话中半带揣测的试探了,几乎是有些恨恨地道:&ldo;原来,你从一开始赎出吟容,就是有计划的了。你知道汉王对吟容有些意思,称心也看上了她,所以才赎出了吟容,故意对她好,骗得了她的真心,然后再把她安插到汉王身边,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劝她去挑拨汉王和太子的关系!多半你还在盘算着,怎样让称心在汉王府见到吟容,让他们两个争起来!&rdo;
苏勖有些狼狈道:&ldo;我没那么坏,只是太子这人,实在没资格当皇帝。我做的一切,都是想着怎样让天下有个好皇帝而已!等汉王和称心之事一了,我便会接她回来,正式给她一个名份,作为她辛苦一场的报酬。这事我也早跟她说了,她也同意了。可今天一早她便不见了,我便想着,只怕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找你做说客来了。&rdo;
我有些恶心,却反而有些可怜起眼前这个男人来,终于只是叹道:&ldo;美人计啊,你用的这是美人计!可你以为,你会成功么?&rdo;他所忠于的魏王后来并没有当皇帝,这是我早已确定的。那么,苏勖的努力,吟容的牺牲,岂不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勖蓦地挺直身子,道:&ldo;我不试,怎知成不成功?&rdo;
我脱口道:&ldo;可我告诉你,你不会成功。不论太子够不够格当皇帝,魏王是当不了皇帝的。&rdo;
苏勖冷笑道:&ldo;书儿,我倒不知你竟会这般了解官场之事。那么请教容姑娘,魏王当不了皇帝,谁能当皇帝?&rdo;
第二十七章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