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别过脸,好像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肢体接触。他的手比真真的手要粗糙得多,想是长期征战的缘故,又因此有些干燥的暖意。这触感不大好,也很陌生。红枝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拓跋焘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得宫人传:“赫连贵嫔、赫连贵人到。”
红枝扭头看了看进门的两位美人,又想起一段坊间流言。当然这样的小道消息就只能默默私传,上不了台面了。传闻说拓跋焘早在攻破统万城的那一晚就见过赫连家的二公主了,据说是一见钟情,于是顺便娶了人家的姐姐。
然而红枝对这样的逻辑却表示无法理解,她能理解得来的传闻则是,拓跋焘还把和赫连家的小皇子带回来了。
红枝默默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心想,果真是混乱啊,想不明白啊。就如同想不明白真真和刘义隆那个小娃为何会传出禁断传闻来啊。
气氛很微妙,这两位赫连家的美人不认得徐红枝,也不知她是个什么身份,却见她揪着一个包袱折腾来折腾去,有些奇怪而已。
拓跋焘笑了笑:“这位是徐侍中。”
红枝一抬头,对诶,女侍中是二品的,贵人和贵嫔是几品来着?她蹙眉努力回想着,哪料拓跋焘戏谑般敲了敲她的小脑瓜,道:“想什么呢?”
红枝咽咽口水:“想着很久没见保太后了……”
拓跋焘扑哧笑出声来,连一旁的赫连贵人也一脸笑意,想着这位女侍中似是个有趣的人物,瞧这样子刚刚回宫,倒念着保太后。
“过会儿让太医瞧过之后就送你过去,保太后也甚是想念你呢。”他勾了唇角,似是说笑一般讲完了。红枝点点头,巴不得立刻奔出去,这地方既陌生又可怕,不宜久留。
不时,冯太医过来帮她瞧了瞧,又问了之前吃的什么方子,细细诊断完,摸摸胡须,也不言语,就开了个新方子。拓跋焘问道:“可好得起来?”
“回陛下的话,说不准。”冯太医脸色不大好。
红枝心中一摊手,就知道是这样,真真无所不用其极地天天逼着自己喝药都好不起来,别说入了宫没人管了。不必烦了,红枝姑娘想,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徐侍中还是坚持服药一段时日看看罢,不行再换方子。”冯太医最终使出了最敷衍的一招,先试试看吧,管它呢。
红枝眼看着自己又要成为悲剧的试验品,心里一想,不能喝,绝对不能喝。
哪料拓跋焘道:“那便遣个人看着好了。”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红枝,又道:“不行,指不定被你收买了。”遂与身旁小侍道,“把方子给内司大人送过去,徐侍中每日去领药。不喝就打。”
红枝在心底哀嚎了一声。强权啊,比真真还要可怕的强权啊,小老百姓不容易啊。
拓跋焘见她苦着一张脸,好玩似地又伸过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眯了眼道:“两年不见,你竟然转了性子,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了。”
红枝咧开嘴朝他机械地笑了一下,也不顾礼数地提了包袱就要跑。前脚刚迈出去,就被拓跋焘给拖了回来。
“急什么?”他淡淡吩咐一旁的小侍,“送徐侍中去保太后那里。”
红枝这才如释重负,总算脱离了这殿宇。
出门的时候傍晚逼近,天色有些微暗,落日依旧有残留的暖意,周遭景物似是随着这黯淡光线逐渐沉睡了过去,耳边安静得出奇。红枝跟在小侍后面,瞧见地上一块小石子,脚又开始痒痒了,于是一脚就踢了过去。
“啪嗒”一声,红枝视线挪过去的时候,发现那儿竟站着俩人。一主一仆前后站着,红枝眯眼仔细辨认,恩,不认得。
“哪个宫里的?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宫里能乱踢石子吗?”
红枝默,如今这宫里下人还真是猖獗啊,以往怎么没这种不良风气的。
“兮珍。”那主子挺了个大肚子,似是看出红枝旁边的小侍是皇上宫里的人,便朝徐红枝笑了笑,问道,“姑娘是……?”
那小侍替红枝回道:“回贺夫人,这位是徐侍中,之前在宫里当值的。”
那位贺夫人朝她微微颔首,道:“下人不懂事,失礼了。”
她这一说,倒弄得徐红枝不知所措起来。夫人是个从二品的封号,本来对女侍中就该有份敬重。但红枝向来受不住这种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范儿,忙道:“哎,贺夫人别站久了累着,赶紧回去歇着罢。”
“睡了一天了。”她笑笑,“正要去保太后那里。”
不要啊……红枝姑娘哀凉地看了她一眼,和孕妇一起走压力好大,万一你摔一跤什么的,我可不想背莫须有的罪名。何况这位贺夫人肚子里怀着的还是拓跋焘的第一个孩子……红枝压力更大了。
她本想着自己应该会难过一下,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有了孩子,想想都应当觉得很别扭,然她没有。她脑子只想着,千万不要让贺夫人出意外,不然就惨了。
红枝说了也要去保太后那里,两人便一道走。
贺夫人浅笑着问她:“徐侍中是哪一年进的宫?”
红枝暗中掰指头算了算:“头一次进宫是始光元年。啊,如今都始光四年了。”她想想,离宫之前,宫里还没有这位所谓的贺夫人呢。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除了这石板路和宫墙,什么都变了。还是死物好,没有感情,也不会变得让人感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