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分开之后沈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对明韶相当熟悉,甚至生活中已经给他腾出了太多的地方和时间,一半的衣柜挂着他的裙子,一个半卧室都被明韶占领,被抛弃在明韶身后的法兰绒睡衣崩掉一个扣子,还没怎么用过的口杯和马克杯,都是浅蓝色,拖鞋上面是一对海豚……
他们开始的混乱,像是个巧合,但之后就展开了自己的故事。到了现在,沈秋甚至在找到那枚落在床底下的睡衣扣子的时候感到心痛。他能够对明韶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可能根本不足以让他改变,因为明韶甚至不愿意对自己说什么,但明韶却已经改变了他。
这不算是什么好事,可却无法逆转,更无法拒绝。
另一件无法拒绝的事情发生在明韶逃跑七八天之后,是一个深夜,沈秋的手机忽然歇斯底里的响起来,不吵醒他誓不罢休。
沈秋其实还没睡着,只是噪音吵得他头疼,接起电话就听到明韶含含糊糊,理直气壮的要求:&ldo;秋秋,我想见你,你来看看我好不好?&rdo;
唯一阻止沈秋骂出声的是他喝醉了。
第十七章,是生来彷徨
其实明韶从没有用过撒娇的语气。
他或许有这个意向,但却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用撒娇的态度说出来,只有喝醉了的时候,他软绵绵,黏糊糊,像个真正的孩子。
沈秋不免觉得陌生,甚至觉得自己应声而起的温柔也十分陌生。他费了不小力气才能从已经喝醉的人嘴里问出地址,然后换衣服下楼,赶去见他。
自从成年之后,沈秋似乎从来没有一刻能够谈得上奋不顾身,但这种深夜因为一句话去见一个人的事情,大概能算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同时就意识到这正好说明他已经逐渐偏离自己的平衡,选择进入到明韶晦暗不明的世界之中。
人类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沈秋在这个族群中一向生活的很好,如鱼得水。虽然刚开始认识明韶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明韶是个闯入的意外,但一直以来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直到明韶突然发难,他才意识到伤筋动骨的是明韶。有些时候观察一个人不必看他的过往生平,也无需对他知道的太过详细,就完全可以明白他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沈秋拒绝明韶,他的生活很快就会恢复原样,如果他继续下去,也不会失去什么,温柔是他的本质,也是他天然的才能,可明韶在这段感情之中却瞻前顾后,无法彻底投入‐‐或许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沈秋一旦拒绝他,明韶就什么都结束了。
投喂的人深知流浪猫很容易就可以驱赶,可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无法放下这份可有可无的责任,对于沈秋而言,事情大概如此。
他坐上出租车,报了地名,继续和醉酒之后絮絮叨叨的明韶说话。
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来,明韶只是带着哭腔叫他秋秋,要他说话,沈秋哄孩子哄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彻底觉悟到人在眼前的好处,至少堵住他的嘴变的更容易。
深夜要到高级住宅区去的人不多,司机好几次从后视镜里观察沈秋,但他焦头烂额,即使注意到了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十分头疼的继续哄明韶不要闹脾气。
说来奇怪,之前明韶反反复复阴晴不定的时候,沈秋并不觉得那是脾气,只是笼统的当做自保心理看待,因此就觉得十分平常,可现在有了对比,他无法继续忽视其中的差异了。
明韶一直很害怕,但他无法对任何人说明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怕温情和爱,怕自己无法拥有,怕最终没有结果。
沈秋隐约觉得,自己其实很失职。他感觉到了问题,可却始终回避,没有主动提及,更不准备着手解决,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人都无法忽视巨大的鸿沟和明韶不能摆脱的阴影。因为他从来不问,他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叹息。
明韶的醉意,其实正好到他能不受理智控制开始感到委屈的程度,身体不是很能自主,但仍然拥有基本的判断力,他赖在地上抱着沈秋的腿,反反复复要求:&ldo;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秋秋,我想吃面……&rdo;
沈秋只做过一次西红柿鸡蛋面,虽然是素汤,但五谷香气本身就很能让人满足,明韶那时候没有流露出特殊的喜欢,所以现在耿耿于怀反复要求,沈秋就觉得有些奇怪。他试过把明韶拉起来哄他睡觉,但成效不彰,他从沙发上滚落下去,然后就又恢复了这个样子。
明韶没穿女装,没化妆,干干净净,是他本来的样子。沈秋接着水晶灯冰冷锋利的光仔仔细细观察他,伸手帮他抹了抹眼泪。这不一定是因为明韶哭了,也有可能是难受的生理性泪水,但沈秋仍然觉得内心不可遏止的柔软,亲了亲他的额头:&ldo;听话,明早睡醒就吃面。&rdo;
这当然是很敷衍的话,但沈秋现在心乱如麻,只能先把他哄睡了。
明韶死死抱着他的腰,欲言又止,来回叫他秋秋。
沈秋隐约触摸到了明韶想要的是何等深厚决绝的爱,揽着他的后背叹息一声。明韶的耳朵被酒精烧的滚烫,通红,柔软的不可思议,沈秋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麻木的想到自己已经沦陷了。
他从今夜选择来见明韶,就满足了对方的某个期待,从今之后,他无法对明韶袖手旁观,这个责任终于变成终生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