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怼得语塞,甚至开始后悔冲肃喜发火。
肃喜沉溺在自己的悲伤中:“我知道是我太笨了,从来都读不懂王爷的心思。”他跺跺脚,狂躁地揉揉头发,拔腿跑出去继续消沉。
安慰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刚伸出的手尴尬地抓着空气,怏怏地重新回到后背。
那封信被我贴身藏了三日,终究没狠下心将其投入火堆,最后保持着未拆封的样子被我放进一直随身携带的木匣中,再加上一把铁锁。
我与季项、秦广昭商定要在进入隆冬前再一次重创羯赫,待军备粮草准备充足后,西北军继续西进。
走到半道,初雪就急匆匆赶来迎接我们。
季项在马上接住飘落的飞雪,瞥着我道:“这是近十年来下得最早的一场初雪了。”
毋庸置疑,这是赤明明白白的嘲笑。
“我记得九年前我们与羯赫打仗时,就遭遇了羯赫五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
我好心好意地纠正他:“不对,你把时间因果都搞错了。是羯赫回回经历了五十年来最寒冷的冬天才开始南下,侵扰我国边境。”
“说起来当年羯赫人也是想找个温暖、水草充足的地方生存……”
肃喜突然大吼一声王爷,吓得我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断。回头一看,季项早已习惯我的胡言乱语,神色如常,秦广昭就——有点难说。
正在自责言语轻率,季项突然道:“我记得当年老王爷说过一句‘你要活下去我也要活下去,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去别人家打秋风,就别怪别人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我一辈子纠结在放下与拿起之间,把自己绕进名为矛盾的迷宫,论到通透,当真是拍马都赶不上父王:“这话除了粗俗一些,没别的毛病!”
“老王爷还说过一句‘我是当兵的粗人,粗人自然话糙!’”
“季将军,你要是少开几次口,凭你那张脸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找不到媳妇。”这话是秦广昭说的,看到季项因震惊而错失反击之机的吃瘪模样,我只想拍手称快。
羯赫并不想坐以待毙。那夜,我军因雪势转大决定暂避风雪,正在手忙脚乱地安营驻扎之时,羯赫骑兵长驱直入地闯进我军营地,如旋风般肆意奔袭,烧杀掠夺。在我军组织起反抗之前,又如涓滴之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无声无息地隐匿无踪。
三日后,羯赫又如法炮制,我军正在安营扎帐,羯赫骑兵高呼着疾驰过我军阵地,见人就砍、遇马则杀,看见军备粮草必定放一把火。一旦我军组织起反击就立即撤退。
两次突袭后,效果立竿见影。西北军内人人枕戈待旦,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羯赫人突然出现,多数士兵还有一部分军官迅速憔悴起来。有时候强悍的敌人不一定可怕,但强悍的敌人突然变得恼人便加倍可怕了。
第三次突袭发生在七日后的正午,我军刚刚抵达鄯善城下。城墙上没有一个士兵,瞭望台上也空无一人,整个城池安静得像座坟墓。我、季项、秦广昭三人正在商量是否进城,一望无垠的沙漠上羯赫军队卷起狂沙,兵分两路地追赶我派出的左右两路斥候骑兵。
不出所料,来时的方向上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扬起的沙尘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羯赫打算三路合围我军,一旦我军抵挡不住进入城内就等于被切断粮草军备补给,而且在前两次的偷袭中我军粮草损伤惨重根本撑不了几日。如果我军抵挡住合围,羯赫人估计又会立即撤退深入浩瀚沙漠,过不了几日再神出鬼没地出现给我军予以打击。
看来羯赫终于发现城池战,还是西北军更擅长,斟酌再斟酌,想起来还是在马背上的游击战更对游牧民族的脾性。
但是,羯赫人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道理。
我军即刻改换阵型,左路改右路由季项率领,右路改左路由贺真率领,左右中军变为左右前锋。我与秦广昭率领中路大军,中路殿后变为中路先锋。我们从中军分三个方向飞驰至各自的阵前,率领着虎狼之师扑向三方敌人,利用迅速反应的时机差异打破敌人合围的意图。
羯赫见局势逆转,左右两路军队立即企图与中路汇合,季项与贺真奋力阻扰。而我率领的中路大军强攻羯赫主力大军,将其往东驱赶,季项与贺真配合着将我军中路的后背露出。战场一空出来,羯赫左右两路军队立即合成一股,直扑我军中路后方。这时,秦广昭立即调转后方大军的火力,季项与贺真从左右包抄贴近,羯赫左右两路大军恍然大悟自己落入我方圈套。羯赫主力见势头不妙,立即向北逃去。
我一路对羯赫主力穷追不舍,在苏照发生激战重创羯赫。之后羯赫统领苏摩王与贤主均含王分为两路兵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在茫茫瀚海中与我军玩起猫鼠游戏。我率军追击苏摩王,季项负责追击均含王,在战斗中溃散的羯赫残部则由贺真率领的军队负责。羯赫每退守一处,都会杀光烧光带不走的牛羊及粮食,而轻骑带不了太多的粮食军备,羯赫因此盯上我军补给线。经历过几场险之又险的偷袭后,我将保护维持补给线的重任交给了秦广昭,他机动性不够,但论起谨慎稳重,西北军中无人能出其右。
苏摩王移动的路线飘忽不定,我最先在鄯善西北的苏照遇见他,五日后又在鄯善东边的石门袭击他,十日后在鄯善北边的敕勒河,七日后又在鄯善南边的赫仑山,之后一路西追。在这期间,我与季项逐渐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