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就罢了。没过门就这样争吵不休,过了门谁知道妻妾之间又是什么情形?万克己不由叹了一声。接着就对罗大爷道:&ldo;罗兄你说的对,我对心爱之人确实护短,况且我年纪已近不惑,原配之外,尚有爱妾庶子,令妹年方双十,出身又好,容貌又美,若按你所说的,又是温柔和顺人,这样的人嫁我实在太过糟蹋,罗万两家这门婚事就此作罢,所有送去的聘财,我万家绝不讨要,明日我让人送去一千两银子,填补你罗家近日的花费。&rdo;
说完万克己转身就走,这番话让罗大爷怔在当场,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是为妹妹争气的,谁知却得了退亲的消息,这要回了家,不晓得爹会不会打死自己?罗大爷又喊了两声,万克己怎肯回头,罗大爷急的团团转,这亲事要退了,自己妹子岂不更耽误了?那时只有回去家乡,寻个人家嫁了,可是旁的人家难保有万家这样有钱,更不会像万家这样原配没留下一男半女。
罗大爷用扇子顶顶帽子,自己当初就劝老爹来着,妹妹是嫁进来做大的,等进了门做了主母想怎么收拾一个妾就怎么收拾,那有什么难的?谁知自己老爹也不晓得听了谁的,说万家这样宠那个妾,自己妹妹又是没经过见过的,就该没进门给个下马威,那妾才晓得什么叫妻妾之别。看来自己爹是老糊涂了,闹出这么一件事,万家丢脸,罗家也见不得好到哪里。
罗大爷在那皱眉苦苦思索,有婆子走了进来,对罗大爷行礼道:&ldo;老太太已经备好了饭,请舅爷就在这里用饭。&rdo;说着那婆子四处瞧瞧,奇怪地道:&ldo;大老爷这是去哪里了?&rdo;
对,老太太。罗大爷用扇子击一下自己的自己的手掌,这万家当家的是万老太太,现在就去求见万老太太好了。
&ldo;退亲?&rdo;万老太太看着面前恭敬站着的儿子,紧紧抓住手里的佛珠才控制住:&ldo;你是疯了还是着魔了,竟想退亲?&rdo;万克己已经跪了下来:&ldo;儿子今生再不娶妻,请娘成全。&rdo;
轰,前面那句话带来的震荡还没散,后面这句话给万老太太的震荡更大,她手里的佛珠掉落地下,气的话都说不清楚了:&ldo;你,你想把我气死吗?&rdo;万克己抬起头:&ldo;儿子不敢,儿子只是求娘成全。&rdo;成全?万老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心头清明一些,站了起身走到万克己面前,万克己还当自己的娘要责打自己,闭眼仰头,准备承受母亲的怒骂。
这样的动作让万老太太心中更怒,往窗外大喝道:&ldo;来人,来人,去把刘姨娘拖来,给我活活打死了她。&rdo;秋蝉应声而入,被后面的话吓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
万克己睁开眼,见万老太太满脸戾气,这种戾气只有当年自己的爹中风,万老太太命人把那个小妾赶走的时候才见到。一把上前抱住万老太太的胳膊:&ldo;娘,您消消气,这不过是儿子的主意,娘要打要骂就打骂儿子吧。&rdo;
万老太太不为所动,只是呵斥着秋蝉:&ldo;还不快去?&rdo;秋蝉不敢动,万克己抱住万老太太胳膊的手更紧,话里已经带上了哭音:&ldo;娘,娘。&rdo;万老太太怎能消气,怒道:&ldo;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为了这么个贱|人,你竟想不娶亲,这样的人让家宅不宁,就该活活打死。&rdo;
什么人?万克己不由露出苦笑:&ldo;儿子是什么人,不过是程家的小书童。&rdo;声音很轻,却听的万老太太一阵心悸,她低头看着儿子,万克己眼里已经含泪:&ldo;娘,儿子晓得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家好,可是齐大非偶,儿子现在再如何,根子不过就是程家当年书房里服侍过的小书童。&rdo;
秋蝉又惊又怕,又不敢退出去,只有低头垂手装作自己不存在。万老太太用手扶一下额头,心头浮浮沉沉,看向自己的儿子,万克己眼里的泪已经落了下来:&ldo;娘,爹的苦心儿子是晓得的,可是这能改吗?能把扬州城人的嘴全封起来吗?&rdo;显然是不能的,万老太太眼里也有了泪,那泪却没落下来。
万克己看着自己的娘,声音更加凄楚一些:&ldo;儿子是书童,素梅是丫头,这是怎么都改不了的,娘,若我万家真是从根来的良家,罗家今日怎敢如此欺负?&rdo;娘家来寻妾室麻烦这种事情还是常见的,可那多是妻嫁进来多年,妾室跋扈才会出现。这种没嫁进门娘家就找妾室麻烦的事近乎没有听过。
提起这件事,万老太太沉吟一下就道:&ldo;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嫁给你这死了老婆的半老头子总是委屈了,为她出头也是人之常情,不说旁的,老大,你对刘姨娘实在太过宠爱了。&rdo;是啊,太过宠爱了,可是真的能不疼爱她吗?万克己皱一皱眉,对万老太太道:&ldo;娘,若我是对素梅这样疼爱,您绝不会说一个字,是吗?&rdo;
这话让万老太太更怒,她怒道:&ldo;你疯了吗?素梅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怎能相提并论。&rdo;
什么人?万克己跪在地上,脸上泪水纵横:&ldo;她和素梅一样,不也服侍过程家的人,况且十年前,儿子病中,&rdo;万克己的声音放的很低,秋蝉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声音还是往耳朵里钻:&ldo;儿子那时如果病死,是不是后来爹不会死?&rdo;
啪的一声,万克己面上已经挨了一掌,万老太太用手捂住胸口:&ldo;你说的什么疯话,十年前死了,你想让我哭死吗?&rdo;
万老太太咳的很急,秋蝉只得上前给万老太太捶背,万克己低头,声音很小很小:&ldo;儿子当年病中迷迷糊糊,曾经听爹说过,万家现在已是大富,可惜就是老大和老大媳妇都曾在程家服侍过,若是……那样爹还有两个儿子撑的起门户。&rdo;
万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自己老头子打的什么主意怎么会不明白呢?发迹之后,怕的就是自己的出身被人说起,全家上下人等不能提一个程字,特别是对老大夫妻。可是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万老太太已经泪已盈睫,万克己的头依旧很低,声音也不高:&ldo;娘,以后也别说给儿子娶妻的话,等……&rdo;不等他说完,万老太太已经推开秋蝉,怒道:&ldo;还不快些去把刘姨娘给我拖来,问问这唆主不娶妻,妄图扶正是什么罪。&rdo;
15妥协
秋蝉哪里敢去,浑身抖成一团,战战兢兢地看着万老太太,又去看万克己,这样更让万老太太大怒,伸手就去推秋蝉:&ldo;我还没死呢,现在说话就没人听了,还不快去?&rdo;
秋蝉进退两难,也差点哭了出来。万克己抬头看着万老太太:&ldo;娘,您又何必迁怒?&rdo;这声音里满含叹息,让万老太太心猛地一动,那手颓然放了下来,眼里的泪滚珠般落下,只看着自己儿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蝉松了一口气。万克己还是跪在那里:&ldo;娘的苦心儿子是知道的,娘要万家好,光耀万家,可是你我心知肚明,光耀万家,不是只有靠娶几个出身好的妻子这一条路。况且这条路……&rdo;
这条路,只怕也行不通,自己的爹是怎么死的,不就是为自己求娶陆编修家的女儿不得还受了几句闲话才死,钱能通神,可是这世间多的是拿了你的钱背过身就看不起你的人。
如同二弟岳父杨家,四时八节,各人生辰,算来每年都要从万家这里拿上千两银子去,可是就算拿了这么多的银子,来往起来,杨家也不见的有多亲热,二弟曾说过那几个小舅还用铜臭来讽刺过他。更别提二弟和弟妹之间,看似举案齐眉,实际连句知心话都说不成。
万老太太又怎么不明白这些,可是人总是有自己念头的,当初万老太爷如此,久而久之,这些话也成了万老太太自己的念头。发家不算,还要娶几房出身极好的媳妇,让那些当初看不起自己一家,把自己全家当做奴才使唤的人瞧瞧,没有天生的奴才命。
翰林女儿、富家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要恭恭敬敬在自己面前执儿媳礼,对自己的话不敢忤逆。屋里十分安静,秋蝉觉得汗都透出了衣衫,可不敢说一个字,连呼吸声都不敢重了,就怕惊扰了他们,更为难的是,听了这些话,自己未来的命运?秋蝉觉得一片茫然,听着西洋座钟在那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觉得那声音要很长很长时间才发出一下。
门外响起一个婆子恭敬的声音:&ldo;老太太,罗家舅爷在外等着,想给您请安。&rdo;罗大爷为什么来的,万老太太怎么不明白,她看向自己的儿子,万克己眼里分明有着祈求,这门婚事,真的只是看起来很好吗?屋外的婆子得不到回答,声音稍稍提高又说了一遍,万老太太这才示意秋蝉出去。
站的脚酸腿麻心里更慌张的秋蝉看见万老太太让自己出去,松了一口气赶紧掀起帘子去敷衍婆子。万老太太疲惫地坐了下来,盯着自己的儿子过了很久才叹息地道:&ldo;老大,你也知道此时万家不是当年,这退亲一事说的轻巧,却要对罗家怎么交代?你对扬州城的人又要怎么交代?出外应酬别人问起,我又怎么交代,你想好了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