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太太端起杯茶,斜斜看李太太一眼:&ldo;怎么,大嫂,难道不许我关心四妹妹吗?&rdo;李太太唇一抿:&ldo;关心是好,只是不要有坏心才是,三妹妹,你别做的太过了。&rdo;黄三太太的眼从茶杯上看过去,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李太太心里摇头,拉着李氏就出去了。黄三太太微微一笑,依旧坐在那里。
这一幕已被人看见,有人摇头叹道:&ldo;这李家,看起来是真的要败了,瞧瞧养出来这样闺女,在酒席上就这样,真是让人笑话。&rdo;有人说自然就有人附和,初雪已经唤来丫鬟把她们面前的茶点重新换上,笑着道:&ldo;家里新来了个厨子,做的京点倒好,只是京点油有些大,不晓得各位能不能吃惯?&rdo;
先说话的那位太太的笑滞一滞,接着就道:&ldo;说起来,我们在这里说这样话,倒忘了府上也有一位李家姑娘,该打该打。&rdo;初雪看向这位太太,记得她夫家好像姓潘,含笑道:&ldo;平日间众人闲话也是有的,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未免伤了大家的和气。&rdo;
潘太太哎呀一声就道:&ldo;大太太这话说的是,不管怎么说,大家一团和气才是最要紧的。&rdo;旁边的人点头:&ldo;说的是,大太太瞧来就和旁人不同,自有一种气度,难怪今日有这酒席。&rdo;初雪微微一笑,看向席上,方才发难的钱太太已经在戏开场不久就告辞而去,离去时候那脸上还有些尴尬之色。
潘太太顺着初雪的眼看过去,笑着道:&ldo;说起来,钱太太也是出身名家,谁知今日竟这样糊涂,妇人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这样的道理她都忘了,亏得大太太你气度好,指不定这事怎样了呢。&rdo;初雪的眼这才看向潘太太,对她笑道:&ldo;潘太太方才还夸我气度好,现在又说这话,岂不是让我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rdo;
潘太太扑哧一声笑出来,忙用帕子捂住口,赞道:&ldo;大太太果然是聪慧灵透人,难怪能得万老太太的青眼呢。&rdo;初雪又谦逊几句,往下面一桌应酬去了。
瞧着她的从容应酬,方才一直没说话的人中有人叹道:&ldo;难怪要扶正她,本以为是个狐媚子样的,谁知另有一种气度大方,要不是出身如此,真是无可挑剔。&rdo;前面有人转身瞧了眼,冷笑一声:&ldo;出身算什么打紧,难道不知道嫁了人就是夫家人了,问什么出身,真是笑话。&rdo;
这是林家四太太,也是生了儿子原来太太没了后得了林四老爷的欢心扶正了的,素日最怕别人提起出身这话,最喜就是瞧见别人家也有妾扶正,这样自己也多了个人来往。
说话的人和林四太太素来有些不睦,见林四太太也这样说话,也跟着冷笑:&ldo;万大太太是有种气度大方,也好说不问出身这话,旁人,还是算了吧。&rdo;见她们又要拌嘴,潘太太忙道:&ldo;安静看戏吧,今儿请得是南曲班子,自从京里爱看大戏后,唱南曲的班子越来越少,我们……&rdo;
林四太太也没往戏台上看,只是抬起手,手上戴的包金玉镯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光滑润泽,接着林四太太就哼了一声:&ldo;这有什么,我家里还养了一班小戏子呢,想听什么就听什么,不过就养了几个人罢了,这样戏有什么看头。&rdo;
她这一说,方才说话那个也笑了,又要开口说话,旁边的人急忙拉住她:&ldo;小戏有小戏的看头,大班子有大班子的好处,都安静些,今日是万家的喜事,难道一个个都要学着钱太太在这里出丑?传出去,成什么样子?&rdo;
林四太太本来还想再炫耀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发上的首饰,可是见再没人说话,也把眼转向戏台上,心里对潘太太她们还是有不满,不就个个仗着家世才嫁的好丈夫吗?那又如何,自己出身虽不算好,又是个妾出身,可现在也被扶正,论起来也是平起平坐。况且她们身上穿的,发上戴的,哪有一样比得上自己?
初雪应酬一圈下来,只觉得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汗湿了,脸上也快笑酸,还不见李氏和李太太回来,黄三太太又挪到别的桌上,在和人说着什么,面上笑容嫣然,倒不似方才那样。
初雪心里不由摇头,杨二太太已含笑起身,拉住初雪的手道:&ldo;亲家母,累了吧,现在都在听戏呢,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偷个空,不然这应酬一日下来,腿都是直的。&rdo;
初雪顺势坐下,杨大太太已经笑道:&ldo;二婶婶,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们结了亲家不算,还变的这么好,倒要说出来听听。&rdo;杨二太太也笑了:&ldo;大嫂如此聪慧的人难道不晓得?我这啊,是要等以后女儿出了嫁,做婆婆的瞧在我素日和她交好的份上,对我女儿好一些。&rdo;
这话让杨大太太笑的更欢:&ldo;好,好,原来是二婶婶这么疼侄女,早知道,我也该去和我家那几个亲家母好好交好,才让女儿们出了嫁日子好过些。&rdo;说的旁边的杨氏也笑了,看着杨氏面上的笑容,初雪长出一口气,也对杨氏笑一笑,杨氏感觉到初雪的注视,也回她一个笑容,现在万家已经分家,算起来各是一房,太过纠缠些事情又何必呢?
李太太拉着李氏出外过了很久才回来,李氏进来时候已经换了件衣衫,面上的脂粉也重新上过,万老太太虽在旁边和杨母等人说着话,这席上的情形还是能看见的,看见李氏进来,心里不由叹了声,人的日子是自己过的,想不开又有什么法子呢?
酒席直到晚间才散,送完了客人,又要瞧着众人收拾东西,杯盏碗盘,桌椅板凳,各自都要打抹干净收起来。杨氏也在旁边督导,对初雪笑一笑:&ldo;还没恭喜过大嫂呢。&rdo;初雪含笑道:&ldo;这样来说,我还要谢二婶婶为我的事操劳这一日呢。&rdo;
杨氏面上的笑容还是如此:&ldo;都是万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呢,虽说现在万家已经分了家,总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家里总是要和和气气的,难道还要……&rdo;
李氏送了李太太出去,李太太又好好嘱咐了她一些话,李氏点头应了本想立即回房,可是这每次宴过总要瞧着人收拾完了才好去睡,折进来正好听见杨氏这话,冷冷开口道:&ldo;二嫂这话说给谁听呢,这家里谁不和气了?&rdo;
初雪知道李氏的气只怕是压了好几天的了,再加上今日席上李氏还受了黄三太太几句话,忙道:&ldo;二婶婶只是打个比方,谁都晓得这家里的人个个都是和气的,再说今日我还没谢过三婶婶操劳一日呢。&rdo;
李氏看着初雪,眼神开始变的越来越冷,这才刚被扶正,就拿出做长嫂的姿势来说人了,换在前几日,她怎么敢?
60行礼
李氏心里不悦,嘴上的话也没那么好听:&ldo;不敢当,大太太,这声三婶婶我当不起,更当不起你这声谢字。&rdo;杨氏的眉皱起,知道李氏现在性子不好,可是不晓得竟这样不好,开口正要圆几句,初雪已经笑了:&ldo;三太太虽不愿意当我这声谢字,我可不能失礼,多谢三太太操劳。&rdo;
说完初雪微微福了一福,接着站直身,看向李氏面上还是有微微笑容。李氏没想到初雪竟如此,若要发火倒是落了自己的面子,只得咬牙道:&ldo;这里既有大太太和二嫂守着,想来也不多我这么一个,我就先回去了。&rdo;
说完顺便行了一礼就走出去,杨氏说了句三婶婶慢走,接着就对初雪道:&ldo;大嫂,你也是知道的,二婶婶自从那年之后,和三叔叔就冷淡了许多,又加上,&rdo;杨氏自幼秉承家训,是极少说这些旁人家的是非的,此时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初雪已经笑了:&ldo;我知道,毕竟妾扶正比不得那些三媒六聘娶进来的,三太太心里有不悦我也明白,只要大面上的礼不错,旁的细微之处也不用去计较那么多,计较来计较去,这日子还怎么过,二婶婶你说是不是?&rdo;
杨氏点头,接着也笑了:&ldo;这话听起来浅,细较起来却是很有道理,这个道理我竟是这些日子才懂得。白白费了那么……&rdo;话没说完杨氏就住了口,这些话是不该随意说出来的。
初雪静静听着,等到杨氏停了口才笑着道:&ldo;我不似二婶婶读过许多书,明白许多道理,我不过是粗粗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这些道理都是在这些年的遭遇里悟出来的。&rdo;杨氏点头:&ldo;说的是,常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前我总觉得这是前人胡说,书里的道理都是无数贤人呕心沥血才写出来的,哪是行万里路所能知道的。现在出嫁那么多年,经了些事情才知道,行万里路不是说是那些辛苦,而是行万里路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总是和在家里的不一样,也能晓得书里的道理从何而来。知道了这些才叫会为人行事,而不是一味用那些书里的道理来比着。&rdo;
说完杨氏瞧着初雪倒有些脸红了:&ldo;我一提起这些话就多起来了,大嫂勿怪。&rdo;初雪轻声道:&ldo;有什么怪得呢,难怪人说是书香之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二婶婶这样的话我竟从没听过,一听就迷了。&rdo;这样几句话说下来,两人倒比原先亲热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