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妈妈闻言,忙接口道:“我们家小姐的病并不曾好。”
紫云儿收敛笑意,叹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只第一次见你便打心底里喜欢,并无恶意。只是第二****便更了模样,我不懂你为何会这样。今日我无意观察,发现你已恢复,想来这几****只是装疯以掩形容。像姑娘这般容貌,不知为何要这样……”
申妈妈道:“谁愿意那样,你说这话倒是我们故意的了。”
紫云儿强笑道:“妈妈,我已经见到姑娘身上的黑斑退了的,想必应该是没事的。我亦不是多嘴之人,你们放心,或你们为保全自己行的这许多事。不过我还是奉劝一句,我们家少将军是好人,不会强行对你们家小姐做什么。若你们还想逃,只怕是难的。这些年来,我们家少爷从未对一个女子这样动心过,既有此缘分如何要放手呢?”
申妈妈冷笑道:“即便有缘分,必定亦是孽缘。”
紫云儿讶异道:“不知妈妈为何要这样说,难道我们家少将军还配不上你家小姐么?”
“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强行掠回又是另一桩事!你们明军这般行事,实为猖狂!”
紫云儿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立起身来:“既然如此,我还是走罢。”
申妈妈忽回过神来,拉住她道:“今日之事,你可会向你们将军禀报?”
她沉吟半晌,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申妈妈喃喃道:“多谢姑娘了。”紫云儿淡淡一笑,亦不答话,自行去了不提。
这厢申妈妈怔怔地看着我道:“你说她可真会将此事泄露出去么?”
我微微蹙眉,轻轻摇了摇头:“平日里观她言行举止,倒不是个有心计之人。她若要说出去,此刻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申妈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趁势向她语重心长道:“既在他明军营中,从此必定要收敛脾气行事,不可莽撞,只怕无端惹祸。”
她点头道:“公主说得不错,老身亦是老糊涂了。”
一宿无话。
雪天也无处可去,傅麟郡自那日后并不主动派人来叫我过去,我也乐得每天躲在被窝里。如今我既无须装疯,却只许申妈妈和紫云儿靠近我。
紫云儿天性开朗,与我倒是日渐亲厚。除去不说话外,在她面前我亦不躲避。况且我并不是正室,只是妾而已,下人们在眼前也不必十分拘礼。她常常将碧云支开,说些玩笑话与我听,有时她想给我梳妆,我每每不愿意,她便叹说:“这又是何苦呢?”
直至那日,听人说道路通了,军中粮食勉强刚好维持,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即日便又上路了。其中辛苦自不必说,原本定好三个月的行程,直到来年开春还只行到随州西郊十里处。彼时众将士皆已精疲力竭,傅荣自知行路之苦,无奈还是下令限期一月赶至南京。众将士不敢违命,只得依言行路,只个个面露疲态,也不一一去说了。
这日晌午,明军正留在郊外稍作歇息,随行庖役起锅烧火,却见前头三三两两有人相搀而来,都是些男女老少,皆背囊拖李,像是逃难来的。
傅荣正立在那里,先前还并未注意,只那些人见了众将士,皆跪在地上求讨饭食果腹,形容凄惨,个个都似打了好几日的饥荒。
傅荣倒是神色不慌,命庖人多烧一些粮食分与那些人。那些人皆感激不敬,跪在地上齐谢他的恩德,他便一一亲将他们扶起。时申妈妈见状,轻哼一声:“他只把他东明百姓当人,在此做好人来着。”我闻言淡淡一笑,并不作答。
彼时,傅荣正含笑将一老人搀起身来,无意往她面上瞥了一眼,大惊失色,一把将其推开,反后退几步。众人见状都十分诧异,忙上前将其扶住,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傅荣尤面露惊色:“这老妇身上……”时又命道,“叫大夫来瞧!”
不多时,那随军郎中便跑了这里来,往那老妇面上身上细细看了,又问她一些症状什么的,面色凝重,回至傅荣身边低语几句。傅荣闻言沉重点头,忙唤过一个将士来:“你即刻骑马去随州查探下,前方是否有瘟疫横行!”那将士领命,立马匆匆而去了。
我亦是怔怔看着这一切,忽申妈妈一声不吭从我头上取了支银簪在手。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已经行至那老妇跟前,将那银簪往那妇人手上一扎,那老妪忍耐不住叫痛起来:“你想做什么?不给食量就罢了,还不给人好过!”
申妈妈不理她,尤拿了那支簪放跟前细看。我见她面色深重,遂紧步上前,低首一瞧,却见那老妇满面红斑,细细观去,连她臂上皆是疮痍,淤浓结痂,令人不敢直目。
我愕然之下去看那簪子,却亲见那簪上血色由红转紫,又渐渐变成了绿色,不免十分骇异,却听她自言自语道:“果然是……”
彼时傅荣闻言,亦上前来往簪上一看:“你的意思是?”
申妈妈瞥他一眼,冷冷道:“此疾从前在我西罗亦是盛行过,凡得病者只可等死!”
傅荣愕然道:“后来是怎样?”
申妈妈摇头:“我先皇为防疫情扩散,将那些染疾者皆赶至一处,下了迷药以烟熏毙。所有染疾之地,皆令将士戴上面罩,以火焚烧房屋,此疫才被压制下来,幸好那次感染者不多……”
傅荣大惊:“果然如此?”时又厉声道,“大家快快让开,只怕这些人都得了瘟疫。”
众将士闻言皆大吃一惊,忙提了刀枪向那群人,断喝道:“快快滚开!”彼硬是不让那些人靠近,但凡有胆大靠近者,皆以长枪而刺。那些人无不哭成一团,破口大骂。
我哪里见过这样阵势,惊愕之下不由伸手去拉住申妈妈,却听她低语道:“老身果然是没说错,姓傅的原形毕露了。”
时那些难民中有人郁愤而泣道:“天下百姓莫不是皇上的子民,如今随州时疫横行,朝廷却不使官员来安抚,竟派人将我们赶离家园,还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亦是无处可去。这几天下来,都是嚼食草根度日。将军若行些好事,叫我们死也可做个饱死鬼。”说毕,都齐刷刷跪在地上磕头。
傅荣虽面有不忍,却只摆手道:“这是你们命中定数,怪不得朝廷。”语毕,便返身欲走,忽一眼瞥见他儿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拿了食物一一分与那些人,遂上前一把将其拉住:“你疯了吗?”
傅麟郡道:“都是人命,他们说得没错,天下之人莫不是皇上的子民。父亲身为百姓父母官,位列二品,緔銄朝廷俸禄,怎可连一份食粮都不肯贡献呢?”
傅荣闻言神色一凛:“为父还用得着你来教训么?”遂将他的手一把拉住,满面怒意。
“不敢。”傅麟郡淡定道,“孩儿只是替父亲大人行份内之事罢了。”
我暗暗心惊,他还是这般嘴硬,只怕又要惹他父亲生气的了。果然,他父亲面色十分难看,一语不发只拉着他往人群中走了。我怔怔看着他行远,一动也不动,忽一回首看见申妈妈眸色复杂,不由得咯噔一下。